走肾(43)

　　李平朗跟对方说了几句，越过魏晟走到沈焰身边：“沈总，我们进去吧。”
　　宴会的参加者不少，但大多都是沈焰熟悉的面孔，此时此刻，他不太希望自己被很快认出来，至少也要先见到苏佳年……
　　于是他低头跟在李平朗身后，再进入会场后，两人就此分开，沈焰来到角落里，顺手拿了杯红酒，眯着眼观察着现场所发生的事情。钱坚已经出来露过了一面，并且有介绍到自己的女儿……倒是那神秘的苏家人，沈焰并没有看见，他抬头望向二楼的包房，那里的玻璃是单面的，应该是在那里面。
　　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时间来到六点钟，嘉宾们差不多到齐了，本该是主角出场才对……可沈焰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半点消息，他有些纳闷儿，不由得看了眼二楼的位置，考虑了半晌，还是打着上厕所的名号，钻过红线，离开会场大厅。
　　沈焰绕着大厅外围转了一圈，发现了通网二楼的紧急出口，他顺着楼梯上楼，只见走廊上有几个保镖打扮的人正来回走动，他还想再看几眼，就被保安发现，客客气气的被请了回去。
　　回到一楼后的沈焰有些无奈，他瞅着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人，就想去卫生间抽根烟冷静一下。这个点嘉宾都在现场等待开始，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沈焰低头拧开开关，将冰凉的水拍在脸上，这么反复了好几次，直到心里的那股烦躁稍稍消散了些，才长吐一口气，直起腰点了根烟。
　　一白色的烟雾在室内荡开，他很快抽完一根，顺手掐灭了烟头准备回到会场时，突然想起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咳嗽……
　　对方明显是刻意压制了声音，但因为四周实在太安静了，沈焰还是听见了。
　　他吓了一跳，放轻脚步，转身去看隔间的门——卫生间的门是需要推拉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于是他一间一间的推过去，直到最后一间时，推不动了。
　　沈焰站在门口，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怀抱着连自己也说不太清的心情，沈焰敲了敲门板。
　　“年年，是你吗？”
　　38.
　　话出口后，四周有片刻安静，沈焰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紧张，直到下一刻，隔间里传来对方的回应。
　　“沈、沈哥……？”
　　苏佳年也吓了一跳。
　　他躲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实在不想去现场，与那本就没见过几次面的钱家大小姐一起……先前想着是能躲一时是一时，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遇到沈焰。
　　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沈家也在邀请范围之内？他有些晕乎乎的想着，手却已经握在了门把上，隔间的门缓缓推开，露出了门后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苏佳年的眼睛立马就红了，他看着灯光下 ，妆容正式的沈焰——对方穿着与他初见时的那套白西装，也像初见时那边，向他伸出手……
　　沈焰感到了一股巨力，撞得他一个踉跄……苏佳年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有力的臂膀勒着他的身体，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力道之大甚至隐隐作痛。这么多天的烦躁与焦虑都在这个让人窒息的怀抱里逐渐消散了，听着耳畔对方剧烈的呼吸声，沈焰叹了口气，安抚似得抚摸着青年起伏的脊背，轻声道：“乖……没事了。”
　　苏佳年抱着他，将脸埋在沈焰的肩膀，深深嗅着男人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还带着些香烟的苦涩，有些呛人，在他心里要比钱小姐那甜甜的香水味儿好千万倍。
　　两人抱得正兴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沈焰连忙将苏佳年推回隔间里，自己一闪身跟了进去。关上门后，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让苏佳年坐在马桶盖上，两只脚抬起来。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人声与敲门声，沈焰清了清嗓子，佯装愤怒的开口：“干什么啊？上个厕所都不让人清净……”
　　“抱歉抱歉，我们在找人……”能来这个宴席的都是大人物，对方明显也不敢过多得罪，找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破绽便撤走了。沈焰贴着门板，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刚松一口气，回身就被苏佳年一把按在墙上，捧着他的脸就开始亲。
　　沈焰猝不及防，等回神时对方已经将舌头伸了进来，变着花样儿舔舐着他的唇瓣，尖牙轻咬，发出暧昧且黏稠的水声，回荡在安静的隔间里恍若擂鼓。沈焰一手扣着对方后脑的发茬，揉搓间掌心触到了已经愈合的伤疤，胸口仿佛有浪潮涌动，他鼻尖一酸，想起这些天的等待，突然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将苏佳年带走的冲动……但沈焰很快冷静下来，他喘息着推开意犹未尽的青年，伸手摸了摸那张他思念许久的脸，轻轻吐了口气。
　　“走吧。”沈焰的手落了下来，自然而然的牵住了苏佳年的手掌：“……不可能躲一辈子。”
　　苏佳年不可能因此和家里断了关系，他也不想将这么个金灿灿的大宝贝永远藏在黑暗里……他想与他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当着所有亲朋的面正大光明的亲吻，而不是躲在这狭小的厕所隔间里，偷情似得遇见。
　　“沈哥……”苏佳年望着他，眼里情愫闪动，这些天的苦闷与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沈焰就像一把火，总能轻而易举的照亮他的世界，让他看到希望和未来，好像只有他在，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像是突然就有了主心骨，苏佳年抿了抿唇，目光坚定。
　　沈焰拉着他出了洗手间，还没到宴会厅就被匆匆赶来的保安拦下，转眼保镖也到了，三个黑衣大汉又高又壮，像一堵墙似得围着他们，苏佳年从后迈前一步挡在沈焰跟前，神色十分冷淡：“带我去见母亲。”
　　“少爷。”保镖先是敬了个礼，才道：“夫人吩咐过了，让我们找到人立马送去会场，钱小姐已经等候多时……”
　　“我说的话没听见吗？”苏佳年打断对方的话，他皱着眉，身上散发出一种沈焰从未见过的气质，那个他熟悉的青年像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尊贵的大少爷……独断、理智，让他想起苏佳年在会议上时，似乎也是这样，眉头永远微微蹙着，明明是那样俊美的五官，却总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可就算如此，那人握着他的手是热的，掌心熨贴着彼此，微微出汗。
　　面对这样的苏佳年，那保镖沉默了下，示意自己给夫人通报一声。
　　很快，电话接通，他说了没两句，便将手机递了过来：“少爷，夫人找您……”
　　沈焰感受到对方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在紧张……苏佳年接过电话，贴在耳边：“……妈。”
　　“怎么回事？”
　　由于挨得很近的关系，沈焰听到了话筒中传来女人的声音，像是一位冷静且理智的女性。苏佳年失踪了快半个小时，导致整场宴会的行程都受到拖延，可就算如此，苏夫人也没有着急斥责，反而心平气和道：“钱小姐候你多时了。”
　　“……”苏佳年抿唇不语，在他从小受过的教育中，绅士且温柔的对待女性，是礼仪中的基础课……可如今，他的任性却叫对方难堪，这点很让他过意不去——哪怕他们仅仅见过一面。
　　苏夫人不亏是世界上最了解苏佳年的人之一，不过寥寥数语，便能轻易激起对方的愧疚感——而沈焰也知道，哪怕苏少爷看起来高贵冷艳不可方物，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像水一般温柔善良的人，于是他叹了口气，趁着对方发呆的功夫，从苏佳年手中夺过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沈焰。”他开门见山的报上自己的名字，这个举动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保镖，差点冲上来抢电话，却被自家少爷用眼神拦住了。
　　“……您应该也已经在别的地方听过我的名字，”对于四周的骚乱，沈焰视而不见，他甚至是带着笑意与未来的岳母大人通话：“但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谈话，我感到很荣幸。”
　　“……沈先生您好。”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苏夫人的呼吸有一瞬急促，但很快平静下来：“请把手机还给我的儿子，这是我们母子间的谈话，与作为外人的您没有任何干系。”
　　“苏佳年于我可不是外人。”沈焰道：“我知道您或许对我抱有偏见，但我今天并非是贸然前来，也没有想要不顾您的意愿强行带走您儿子的意思……并且我同意您刚才说得话，让一位女士等待太久的确有违绅士的原则……”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苏佳年的脸：“所以我想请年年先去会场，继续接下来的流程，而我——则想与您展开一次更加正式、且全面的谈话，您看可以吗？”
　　“沈哥——”苏佳年差点绷不住自己的少爷架子，眼里写满了焦急，沈焰摸了摸他的头，尽量不去弄乱那硬邦邦的发胶，用口型比了个“去吧，有我在。”
　　善良和责任感永远都是一种美好的品质，沈焰从不打算否定它们，因为他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电话的另一头，苏夫人似乎也有些惊讶：“……你知道今晚，钱家的打算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出现在这里。”沈焰笑了一下：“可这世界上了解苏佳年的人不止您一个，不论他以什么样的理由选择了暂时任性的躲避，而他的心中始终会对那位无辜的小姐抱有愧疚，哪怕无法在感情上作出回应，却也会适当给予其他补偿……假设我没有偶然找到他，他也会在一个小时内自觉回到会场，我想这也是您为什么大张旗鼓却不愿意用最快的方式找到他的原因——因为您想让他愧疚。”
　　他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语气平稳，语速适当，仿佛游刃有余——实际上他的手掌早就被冷汗浸湿，心脏砰砰直跳，连脚都有些软。沈焰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在学校的升旗台上，他负责升起今天的国旗……而如今，他又仿佛回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时期，而苏夫人，就是坐在台下凝视着他的校长。
　　可沈焰不再是那个连台词都说不完整的少年，他经历了巅峰低谷，见识了雪雨风霜，如今他站在这里，心平气和的怼着未来的丈母娘，心里疯狂打着鼓，嘴上却继续道：“我可以将我的爱人借给那位女士一小会儿，同时，我也想向您借一点点时间……请您看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份上。”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落下，沈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去听电话那端的动静，他听见那位女士轻柔的呼吸声，明明不过数十秒，他却仿佛等了十年那么久——心脏被高高挂起，悬在半空，落不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