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金主的巴别塔(29)
池赭心疼又后悔地摸了摸，许停烛正在装睡，佯装怕痒地踢了踢他。
池赭没躲，只柔和眉眼环住他脚腕，塞进被子里。
他掏出手机，拍下许停烛不老实睡相，随后便把手机一扔，去浴室洗澡了。
许停烛装睡装到底，摊开胳膊击了击床，确定周遭没有异响后，他偷偷摸摸睁开一条缝。
胳膊肘硌得有些不舒服，他忍住浑身酸疼，把池赭手机摸索出来，下意识一瞧，画面不知何时跳到了淘宝界面。
或许是池赭之前没关后台，屏幕上显示的并非初始搜索页，而是卖家中心。
许停烛没有翻人手机的习惯，本想将池赭手机扔回床单，用胳膊圈着继续装睡，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行动，视线恰好瞟过店铺名。
熟悉字眼瞬间吸引了他注意。
第三十四章 “先生，你太不坦率了。”
许停烛凝视店铺名数十秒，确定没看漏任何一个标点符号，他呼吸很浅，视线滑至今日成交额，巨大数字也昭示着这个店铺并非是以相似名蹭热度。
等浴室水声渐歇，许停烛飞速调回相机APP，手机屏幕被他倒扣着圈进胳膊，许停烛闭上眼睛，思绪纷飞。
若真是巧合，池赭收到自家生产的手办时，就不该平静得像个没事人。
许停烛不傻，池赭作为堂堂大公司高层，不可能跑去经营一个淘宝店，即便这网店的销量足以保寻常人家衣食无忧。
骄傲的总经理更不可能屈尊纡贵，在谁手下当小小的淘宝客服。
如此一排除，假设就只剩下一个。
许停烛难以想象池赭穿西装做手办的模样，他在大脑里模拟片刻，忽然错觉这种反差萌……竟该死地诱人。
他咽下唾沫，捏了捏滚动喉结。
一旦这念头冒出端倪，许停烛就不免想起，自己曾经给池赭订做的那款情侣手办。
室内温度骤升，许停烛像被突地扔进蒸格，蒸得浑身光溜溜冒起细汗。
他默然拉起被子，将整个脑袋捂住，双颊热度在一片漆黑间却更加明细。
也不怪他脑洞大，毕竟他的判断也有所依据。
当初他崇拜那位大神，还曾加过大神后援会的企鹅群，听小萝莉们整天“嘤嘤嘤”，疯狂传颂大神事迹。
毕竟历时已久，许停烛早已忘记大部分聊天内容，只记得某天，有位新人心血来潮问道，可不可以在大神那儿订做18R手办？
而后，那人真情实感的粉丝们围攻，有的人说他图谋不轨，想借此举报店铺；有的人说大神是神，怎么能做这种俗气东西？
当初那些粉丝斩钉截铁时，肯定想象不到，他们眼中熠熠生辉的人，也会在未来自作主张地替顾客制作“俗气”作品。
思及这一切，池赭俨然已被烙上嫌疑人烙印，就等许停烛寻找到铁证，再轻轻敲在池赭脑袋上。
崔助理神情肃穆，手交握站立，兔死狐悲地沉痛阐述不幸消息。
池赭闻言，瘫在旋转椅上懵了大约十分钟。
他眼睛发直，身子不由自主左旋转一圈，再右旋转一圈，等办公室里两个人都晕了，他顶着晕乎乎的脑袋，佯装淡定握笔，笔尖落下时他差点把“池”错写成“许”。
崔助理伫立一旁，见状忙不迭抽走重要文件，并贴心奉上一杯热茶，劝池总多加休息，注意健康。
池赭叹息一声，扔掉钢笔。
他失魂落魄接过茶杯，崔助理在关键时刻还是靠谱，他捧在手心的温度不冷不热恰巧合适，勉强慰藉着池赭破碎的心。
半晌后，池赭虚无缥缈的眼神游移到崔助理老脸上，崔助理鼓励地冲他点头，池赭低下脑袋瞪视粼粼水波。
等确认里面装的是正儿八经的绿茶，而不是什么锁阳补肾茶后，他“咕咚”咽下整杯。
然而，满嘴清香驱散不了胸腔郁结。
“他真那么说？”池赭鼓起勇气问，“送给喜欢的人？下个月生日？”
崔助理谨慎接过杯子，后退半步，他扫视办公桌，确认没什么利器后，再谨慎回答道：“千真万确。”
池赭悲怆刹那间从骨子里溢出来，在逼仄房间墙壁来回冲撞。
他哀怨凝视崔助理，似在控诉崔助理为何要将残忍真相撕开，硬生生摊在他面前。
躺枪的崔助理只得挺直腰杆。
“小崔啊。”池赭凉悠悠唤他。
崔助理一听池总这般称呼，就明白对方心态又在崩溃边缘，他战战兢兢应了一声。
“你说，我是不是小时候真烧坏了脑子，连生日都记不清了？”池赭双目空洞，喃喃道，“小烛喜欢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可我下个月不过生啊，阴历阳历算来都不对。”
此时此刻，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崔助理坚决保持沉默，这是他对头种草原的总经理最大尊重。
池赭也不需要谁回应，他只想拽个人来听自言自语，以慰藉苦闷罢了。
崔助理其实对池赭情场失意的状况见怪不怪了，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到位，他竭力自脑海中搜刮出“安慰失恋人”经典语录，准备适时扔一两句。
片刻后，池赭猛地捂住脸，指缝露出他不住颤动的皮肤，连带嗓音也跟着不稳。
他苦痛问道：“现在我去派出所改生日，还来得及吗？！”
许停烛躺床上“噼里啪啦”发消息，含笑盈盈在白皙脸庞上无限扩大。
他原本朝右睡，没多时右胳膊被压麻了，又是他滚到左边，继续注视手机。
碎碎星光衬得他眸子更漂亮，许停烛正同手办店淘宝客服打游击战，对方使尽浑身解数，试图挖掘顾客“喜欢的人”真实信息。
许停烛早就想好对策，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说他原本对猜测有百分之二十存疑，如今这位客服破绽百出的语句，便令他怀疑骤降至百分之五。
这百分之五的信任，还是多亏于许停烛对池赭的盲从。
许停烛抿紧红唇，发自肺腑的愉悦绘至眉眼，他如瓷肌肤陷入深色枕套，衬得肤色白到透明。
客服101：亲亲，您真不考虑告诉我们姓名吗？
客服101：本店最近在推行情人节活动，大神会免费设计艺术字，亲手刻在手办上，以保佑您和恋人恩爱如山！
许停烛没来得及回复，对面消息又发过来了。
客服101：不好意思，亲。刚才老板教育我，封建迷信要不得，我只好收回最后一句话，抱歉！
许停烛脑袋转了个弯，眼前浮现出池赭板着脸教育客服的模样，瞬间“噗嗤”笑出声来。
他翻了个身，脸砸向枕头，笑声全捂进枕头里，等胸腔不再颤动，许停烛又翻回身，眼含戏谑继续打字。
火虫：情人节不是过了吗？
客服101：亲，每个月14号都是情人节。虽然传统情人节过了，可白色情人节马上就到了。
火虫：哦。我还以为你会说，其实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
崔助理边打字边给池赭实时转播，等念到新消息时，他不由自主唱了出来。
没办法，有些句子到了当代，人类很难正常将它们念出来，不是唱歌就是说rap。
池赭脸本来就够黑，崔助理还火上浇油，声情并茂唱起分手快乐，并且有越唱越兴奋的趋势。
崔助理一张老脸在音乐熏陶下，表情格外丰富。
池赭敲击扶手的姿势顿住，他食指下压，小半指甲盖隐约泛白，额角突突直跳。
他忽然特别想当蛮不讲理的霸总，一声不吭地将给他日常添堵的崔助理辞退回家养老。
池赭阴森森打断K歌现场：“小崔啊。你这打听半天，怎么回回都被人绕进去？业务能力太差了吧？”
崔助理歌声戛然而止。
他哀怨盯向总经理，控诉道：“池总，我主业是助理，不是客服！”
“哦？是吗？”池赭靠向椅背，拖长嗓音问，“你不提，我还以为你改行当歌手了呢？”
池赭设想过无数策略。
比如，他可以随便寄个手办过去，不需要拐弯抹角打听，最多等到下月月底，他就能知道自己头顶的颜色。
比如，他能安排几位比崔助理靠谱一百倍的下属替他出主意，小烛其实特别单纯，怎么可能套不出他话？肯定怪崔助理太笨了。
又比如，他可以趁周末休假，把小烛抓回家多干几回，等小烛软到昏昏欲睡，他就试探着吹吹枕头风，不信小烛不会全招。
如果一次不行，就两次。
如果一夜不行，就日日夜夜。
池赭想得计划周密，可等他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许停烛背书包推开大门时……
他还没来得及迎上去、开始执行C计划，就猝不及防听见许停烛在哼“分手快乐”！
池赭瞬间炸了。
什么计划什么理智，通通被他膨胀的不安吞噬，池赭一言不发走上前，钳住许停烛手腕拉进房间，许停烛一如既往的乖巧，没有反抗。
池赭步伐沉重，肌肉紧绷，心跳慢得接近无声，他不敢瞧许停烛眼睛，自然察觉不到对方即将喷涌的笑意。
他把许停烛抱到床上，坐上去用腿圈住漂亮的小朋友，许停烛恬静跪坐在对方双腿之间，眸间盈满迷茫。
“小烛，我坦白一件事。”池赭认真注视许停烛，隐约有些紧绷，他顿了顿，说，“作为交换，你得对我说实话。”
许停烛没问他是什么事，只笑道：“好的，先生。”
池赭手心刹那间溢出细汗。
他不愿弄脏许停烛外套，只好松垮垮环住他，他舌尖转了转，支吾半天没能出声，等后来，他索性下巴贴向许停烛肩膀，不再瞧对方清澈眼眸。
两人前胸挨得极近，池赭感受许停烛错乱心跳，自己心跳逐步恢复正常。
“我成年后第一次知道你，其实不在办公室。”池赭闭上眼，耳朵轻磨许停烛细嫩脸颊，轻声道，“是因为一张照片。”
许停烛似乎没多惊讶，隔了两秒，他郑重地“恩”了一声。
池赭勇气更甚，曾经的一见钟情，在两人毫无缝隙的贴合状态下，突然变得没那么难说出口。
他用词简略，叙述精准，略过了自己异样萌动，略过了自己矫情心绪。
反正所有事情归根究底，都不过一句“我喜欢你”。
重生后，池赭提过几回“喜欢”，对曾以为得不到池赭的许停烛来说，池赭宣之于口的每个“喜欢”，都值得他存进只入不出的存钱罐中。
他将珍贵的存钱罐包进冬季厚重衣裳里，搁进衣柜最底层，用无数布料遮掩它，避免被可恶小偷不慎偷走。
他以为池赭的“喜欢”是消耗品，说一次，少一次。
许停烛耳朵又痒又烫，眼睛也是，他想挠一挠，捂一捂，偏偏池赭桎梏得他更紧，偏不让他扭头。
许停烛只得躲在池赭炙热怀抱中，细密享受四肢百骸充盈温暖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池赭的“喜欢”是加在秤上的砝码。
池赭说了几次，天平另一端的许停烛就飘飘然几分，等许停烛到达理想高度，池赭的“喜欢”就沉甸甸地转化为“爱”。
“先生，你太不坦率了。”许停烛小声嘟囔道，“多浪费咱俩时间呀？”
池赭摸着许停烛后脑勺，低低“恩”了一声，似是认错。
片刻后，他欲言又止，呼吸喷洒在许停烛肩膀，许停烛却没给他说话机会。
“不过现在咱俩扯平了。”许停烛语气忽地愉悦，宛如恶作剧成功的小孩，“轮到我交换实话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