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怕走到某一步,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赵观棋想,现在就可以。
肩膀上的头不沉,赵观棋没有用全力倾轧在他身上。周景池往后坐了坐,拿下后脑垫住的手。他照样抱着他,用睡衣的袖子拂去发顶上仍存的细小雨滴。
“心情不好?”周景池靠在他头上,轻轻地问,“韩冀那天给你说的,不是工作吧?”
他其实早有猜测,工作上的事情赵观棋从来不避讳。即使那时候被三言两语打哈哈掩饰过去,周景池仍觉蹊跷。
思来想去,除了工作,也就自己了。
怀里的人暂且在眼前,但背后呢?抛开你来我往的暧昧与喜欢,周景池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赵观棋面临的绝不仅仅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么简单。
“你......”
“不是工作。”赵观棋突然接话,语气寻常,“是你。”
“他问我是不是追到你了,我说没有。只是咱们周顾大人大量湳風接纳我。”赵观棋没有停顿,像在自言自语,“让我亲,让我抱,还陪我一起睡觉...我说我以后会补偿你的。”
“哥,你也喜欢我的,对吧?”他声音像被传染了感冒,郁郁不乐地发闷:“就像要结婚的时候,司仪问你喜不喜欢,你也会点头的那种。”
“就是真的喜欢,不是那种被推着,强迫着要接受一个人的喜欢。”赵观棋不再看漆黑的窗户,转过脸埋在周景池肩膀上,“我不喜欢那种不喜欢还硬要在一起,硬要过一辈子的感情。”
周景池听出来了,这就明摆着心情跟着雨打。他后靠抵到床头,撑开赵观棋肩膀,捏着人下巴直愣愣对视:“我前头怎么说的,心情不好就跟我讲。”
他哄小孩子似的拍拍赵观棋脸颊:“我听听怎么个事儿,把你为难成这样?”
“没有不好。”没开灯,赵观棋的笑显得有些失落,“就是有点累。”
周景池任由赵观棋一根一根磋磨玩自己手指,看他玩得心不在焉,才撸狗似地揉了把他头顶:“让我起来吃点,带你约会去。”
窗帘外是一方雨霖铃的世界,周景池坐在桌前喝粥,赵观棋极其罕见地没吭声,只望着他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看粥碗一寸一寸低下去。
雨天,人少,周景池心想着那句有点累,想要开车,却还是被强硬地安置到副驾。
等到了医院,拆完线,周景池躬身道谢走出去。刚出诊室,赵观棋立刻贴上来,拨开头发横看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满意,抱怨说缝针的医生技术欠佳。
周景池摸了摸,却当着这个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笑了:“我觉得挺好的。”
“挺好的。”他又重复一遍,“和你的一样。”
“……”赵观棋一脸黑线:“这有什么好一样的,你怎么不和我一样能吃,能长肉。”
就这样叽叽咕咕念了一路,两人逛完街,手里提溜的全是买给对方的东西。明明说好了回去再拆,赵观棋耐不住,在路上就全部接过来,说着不忍心看他累,实际上偷偷摸摸地伸手往里摸。
走到市一中附近,雨也停了,空气新得刺鼻。
周景池走在左边,路过一颗参天的黄果树时,突然停脚。赵观棋不明所以地侧头,缓缓收回探入包装袋的手。
“不走这条路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周景池没给反应时间,仗着路上没人,扯着赵观棋的手朝反方向奔。
气喘吁吁,总算跑赢了博尔特,赶在下一波秋雷如鼓之前抵达目的地。
周景池在店门口松开赵观棋的手,指着店铺招牌:“就是这儿。”
赵观棋瞥了眼被抛弃的手,哦了一声,抬头一看,说要带自己约会的人已经不见了。
气冲冲地进去,两眼一直,居然是个书店。
赵观棋拎着大包小包钻进去,在绕过第四个书架的时候顿住脚步。
红红黄黄的底片夹在绳索上晃晃悠悠,墙壁上是成面的拍立得和洗出来的胶片。各色各式的海报与专辑封面占据了墙面与天花板,多种元素杂糅在一起,跟着流动的画面落在一个U形吧台上,彩虹一样的酒折射出的光如盘曲的蛇般蔓延四下。
角落的留声机放到《回头》,无影灯从天花板上洒下来,是浓郁得像海的蓝。
原来书店里还藏了个照相馆。
还没缓过神,一动不动的背影忽然一动,周景池回头,对他扬笑,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赵观棋走过去,周景池接下东西放到一旁。走到调酒师面前,头也没抬地说:“两杯山楂菲士,谢谢。”
端了酒过来,赵观棋接过,率先品尝了一口,却未置可否:“看不出你还会点酒了?”
周景池笑笑也跟着抿了一口:“不会点,但是我认识酒单。”
挂着的液晶电视上放着一部外国电影,声响渐大,周景池跟着看了一阵,想起来自己在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了,还反反复复好几遍。
正想着,搁在吧台的手机响了,两个人都看过去,是陈辽打来的。
想到之前联系的事情,周景池从高椅子上滑下去,走到窗前看着雨接听。
赵观棋扫了眼空荡荡的红色吧椅,红得发艳的山楂菲士衬得他难得肃漠。周景池倚着窗转身,看见赵观棋神情严正地端起杯子,兀自与他的山楂菲士撞了一下。
叮地一声,周景池挂断电话返回去。
“不等我来自己喝闷的?”周景池叩了叩桌面,调酒师往上递了两杯新的。
赵观棋盯着酒:“你今天兴致不错。”
“是你心情太差。”周景池坐上吧椅,挪动着和他靠得更近,“还不打算和我说么?”
“合着你带我来喝酒是为了套我话呢。”赵观棋将手里的一饮而尽,杯底无意识地敲了下桌面。他定睛看回去,问:“不是约会吗?”
“我不想和一根苦瓜约会。”周景池直言不讳。
“......”
赵观棋极其嘴硬,就算话低到这份上,还是没要说的意思。反倒借着迷乱的光去瞧周景池,睨着他:“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似乎在看周景池的神情:“你和陈辽是怎么认识的。”
周景池正要开口,赵观棋却掩住他。
“你让我猜猜。”赵观棋端起另一杯酒喝了两口,皱起眉,像在推理一个世纪谜题:“是你资助他上学,不久后你准备自杀,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提前打了一笔钱托人按时按量给他。”
“你换了号码,他联系不上你才有了那通电话。”他说到这,忽然不去看周景池了,仰头去看播放着的电影。目不转睛,眼睛和嘴巴同时专注起两件事:“后面你不打算自杀了,才用回了之前的号码,继续资助他。”
像是一段毫无关联,丝毫不切题不应景的朗诵。周景池冥思苦想,窥不出此时与之前已过时的自杀有何联系。
赵观棋还是没有转过头,光打在他脸上,切割出冷暖不一的分区,嘴唇像在笑,眉毛像在恼,眼睛像在哭。
“你以后会这样对我吗。”赵观棋终于凝视回来,整张脸只剩穷根究底的灰,“现在可以和我约会,等你心里压着事儿把自己憋坏了,再换个号码,一声不吭地和我说再见。”
像被猛然泼上一杯高纯度威士忌,周景池感觉心脏某个地方腌渍破开一个小洞,藏着掖着的东西顺着口子泄露,统统地,一干二净地摆在赵观棋面前。
“你什么时候才会跟我说实话。”赵观棋看对面那双恐慌的眼,一字一顿道:“周景池。”
他看着他,眼神锋得像一尾秋季的麦芒。
“你真的是个撒谎精。”
直白的话摆到桌面上,周景池忽地不怕了,看着赵观棋往嘴里一口一口送酒,歪着头,用食指指着自己:“我,撒谎精1号。”
他调转手指方向:“你,撒谎精2号。”
光怪陆离的场景与音乐,混杂着,让人有种失真的感觉。赵观棋亲眼看着面前的周景池笑起来,像是什么质问与反问都没有经历过的样子,朝他弯着眼睛哑然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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