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出身,他轻松吊打现在所谓的星二代三代。
可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出身上。
这其中涉及到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知青下乡。
老厂长的儿子也随大部队下乡学习实践,年轻人嘛,不可避免地春心萌动,和靓丽的当地姑娘柳芳相恋。只是这样悬殊的家世、见地,光靠那几年的情分远远不够支撑起一段有实无名的婚姻,还不等感情耗尽,就因为重重矛盾叠加而破裂了。
“柳敏明没有跟着回去么?”
沙驰叹气:“决裂的话说得太伤人,覆水难收。”
别人看不起柳芳是农村妇女,嫌弃贬低她的出身,认为她的存在就是拖累、甚至是污点,就连娘家人也劝她见好就收,拿着补偿再嫁。年轻气盛的柳芳偏要去证明,农村妇女并不只会插秧挥舞锄头,她会为了孩子去努力学习新东西,柳芳的儿子一定可以成才!
柳敏明养育在母亲身边,大学考去了首都。
老厂长才说动儿子去接触孙子:血脉是实打实的,和前妻死犟也不能牵连孩子啊!
后来的事情就都是纸媒可考的了。
柳敏明基因里有着来自母亲的固执和隐忍,也继承了父系血脉对艺术的天赋。他进步很快,有长辈的提点帮衬,事业可谓一路顺风。直到前几年母亲病故,这位满贯三轮的视帝终于不想再演一个孝心满满、出类拔萃、青出于蓝的儿子。
他忍耐到极限了,彻底放荡不羁、肆意行事。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
沙驰没说完的话薛霁真也能想到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柳敏明做的想必更出格。
*
收工回酒店,贺思珩那里也接到了风声。
虽然是上一辈的恩怨,但他知道的不少:柳敏明早年拍过文伽的几部电影,是的的确确和港圈有过蜜月期的。
至于他注射过量药品被举报这事,相关知情人都不意外。
这个男人常年靠管制药物控制身体上的病痛,除此之外,他还有极其严重的精神障碍,一直在服用敏感药物,两相影响,日积月累成瘾完全在意料之中,再加上母亲柳芳去后,整个人病情加重到有自毁倾向,轮班的助理们或许可以管住物理层面能伤害他的器具,却无法阻止柳敏明用过量的药物自寻死路。
他是实在撑不下去,想要放弃了。
所以,前些天薛霁真、那怜的绯闻爆了热搜,其实是部分人想要看到的局面,否则更大的震荡还在后面。
说一句难听又残忍的话:
柳敏明不是不能死,而是不能死得这么狼狈。
因为太多人会因为他的气节不保而利益受损。
这事就算警方介入,最终不会有太大的负面影响,因为药物的存在都是事出有因、合法合规,反而有可能控制住柳敏明的举动,他总有一些在意的东西。
薛霁真却喃喃道:“那得多难受啊……”‘
一心求死的人,连死也不能做主么?
他开始反思自己白天和沙驰聊天的时候,对这件事的看法有些过于冷漠了。
贺思珩一怔,轻轻扶着他略有些僵硬的背脊,一点点揉按,直到对方放松下来,才提起去年的一桩事:“凤老爷那个角色,最开始是留给柳敏明的。”
内地电影圈也同港圈一样爱抱团。
《滴绿》这部电影从头到尾就没有在展开过正儿八经的试镜,大大小小的角色全部走的内推,进入决赛圈了,才由沙驰本人亲自过目选择。
他选柳敏明,一方面是对方演技摆在这儿,是多年的好友;另一方面是为报老厂长的信任和器重之恩,愿意把重担交给当年将将而立的“小沙”。
没成的原因也很简单,去年年底柳芳过冥寿那天,柳敏明发病送去抢救,身体机能急速下降,纵使有心,也再支撑不起长周期的拍摄工作。
“小真,别多想了,安心睡吧。”
贺思珩并不想多说太多让人难受的话题,更不想看到精神郁郁的小真,这样会让他莫名恐慌。吹干恋人的短发,又轻轻吻了吻对方疲惫的、可怜的长睫毛,贺思珩收好东西,这才回到床上将人整个拥紧在自己怀里。
这一晚,薛霁真睡得不太安稳。
他在汪裕那儿上课时,很多教材就来自柳敏明的作品。
很长一段时间里,老汪带着他拉片,一点点的分析讲解,薛霁真天赋摆在这儿,自然学得又快又好。那时的他虽然不能全然地读懂柳敏明狭长凤眼里的忧愁,可演得多了,见得多了,渐渐就有种说不出的共感。
有人靠这一行赚钱吃饭,有人是真的用生命在热爱。
如果连热爱的理由都失去,那人生必然会彻底丧失信念。
*
《滴绿》还在凤家的阶段,氛围是极矛盾的纯情加荒诞:
一边悄无声息地掩埋肮脏,一边又在灯火阑珊处描绘出淋漓尽致的少年心事。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满地是封建糟粕碾碎的残秽,更突兀的是,雪花梅花这样象征纯白、高洁的意象,会以各种形式或合宜或滑稽地出现在每一幕重头戏中。
要转去梅花岭基地当天,又是大雪。
天气预报说,在这之后G省的冬天就彻底结束了。
出发之前,薛霁真想了想,说:“珩哥,你回去吧。”
贺思珩给他系围巾的动作一顿:“再过两天吧。”
来都来了,早两天、晚两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贺公子得偿所愿留了下来。
这一天,《滴绿》剧组忙着修整没开工。
当天傍晚,有一个首都IP、昵称乱码的网友发博,称【演员柳敏明于XX医院抢救失败、现已过世】。紧接着,看到这条博文的网友如同被炮仗炸到脸上一般,纷纷跳起反驳——
“怎么可能,他才48岁!”
“不是,娱乐圈还有同名同姓的吗?”
“看看转发量,造谣有你好果子吃!”
“看了眼日期,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不到二十分钟,热搜词条已经飞速跨入内环。
停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柳敏明工作室对此也无回应。
广大剧迷和粉丝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
晚上7点,《滴绿》剧组还在开会,仍然是沙驰的助理打断了流程,他一脸惊慌跑进来告诉老板:大事不妙了!说着,将手机凑到了沙驰耳朵边。这个电话接完后,后者第一时间看向薛霁真,当即就问:“贺思珩的飞机能飞吗?”
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调侃贺总和小薛老师。
他们大多只庆幸:幸好贺思珩还没走。
毕竟全天候待飞的私人飞机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薛霁真深深吸气,恍惚到找不到实感!
贺思珩把温度合适的水喂到他唇边,温热而干燥的手掌托起他的脸颊。薛霁真机械性地吞咽,嘴唇缓缓恢复水润的红色。挡风帘再次掀开,那怜先是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走近挨着坐下,叹了口气。
“是真的?”
“嗯。”
“沙导那边怎么说?”
那天的谈心结束,薛霁真心里隐隐就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当晚和贺思珩聊过后甚至想了最坏的结果:如果柳敏明真的出事,沙驰一定会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回去,哪怕只是见最后一面,去追悼会献上一束花。
现在事情真的不好了,沙驰直接借了贺思珩的私人飞机千里迢迢赶回首都。
“事情紧急,咱们就当放个短假。”
更晚一点的时候,沙驰打来电话。
他声音喑哑,语气更是显而易见的颓丧伤心:“替我谢谢贺总,明天下午我应该就能回来了,你们别急,这一天就放放假休息吧……”
薛霁真也一时无言。
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离世,他感觉到一股从心里蔓延出来的难过。从前只当柳敏明是素未谋面的教材老师,这几天知道了太多他的生平,才了解就离开,这种心情来的猝不及防,直到讣告出来,薛霁真仍然不敢置信。
那是柳敏明工作室官方账号发布的消息,真的不能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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