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生站上筏子。
一阵清风从江面上吹来,拂面而过。
叶鸿生舒服得眯起眼睛。
士兵们唱起了家乡的调子,拿手拍水花。
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在水面上竞相驶过。
阮君烈牵着自己的青马,也站着筏子上,观赏山水。
阮君烈放眼四望,只见撑船的船工摇着撸,轻舟小筏顺流而下,不多时已经驶入一脉涓细的水流。水面变窄,变透明,波浪也细小很多,上面没有急流,散着青色的浮萍。
船工身子靠上橹去用劲,使劲一撑,筏子就停在渡口。
士兵们聚集在岸边,把渡口挤满。
叶鸿生从人堆里挤出来,帮阮君烈把马牵下来。
阮君烈问:“还有多远?”
叶鸿生喂马吃玉米,答说:“快了,还有十几里路。”
彭乡不大,是个秀丽的小镇,在江南水乡并不起眼。在军事上,彭乡却挺重要,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天上落下细雨,把士兵们的钢盔打湿。
叶鸿生让大家顺着树林行军。雨滴在树叶间不断渗漏。
走到彭乡,众人一腿湿泥,不像刚出门时那么鲜亮。
阮君烈眼神好,远远就看见当地乡绅与一些散兵等在小镇外面,撑着伞。阮君烈是好面子的人,立即命令众人排好队伍,大踏步前进。
阮君烈下令:“打起精神!到达以后就吃饭!”
士兵们忙着赶路,饥肠辘辘的,听见以后全部抖擞精神,如狼似虎地开向目的地。彭乡的人定睛一看,就看到一大批持着钢枪的健壮大兵,喊着号子,将地踩得震天响,黑压压地奔过来。
彭乡的人被唬了一跳,往后缩缩。
他们开到镇上,停下来,全部持枪而立,等待长官发号施令。
阮君烈骑着马,赶到迎客的人面前,跳下来。
军官们全部跳下马,拥簇在他身后。
彭乡的镇长彭伯康是个富态的胖子,穿一件绸缎短褂,正打着一柄油纸伞。他见阮君烈过来,赶紧又找一柄伞,双手奉上,脸上堆起笑,说:“长官,幸会幸会!有失远迎!”
阮君烈就是要人抬捧,见他躬身控背,不敢平视自己,心里才舒服。
阮君烈说:“不用客气。”
彭镇长哪里敢不客气,小心翼翼地问他:“长官,想住在哪里?”
彭镇长介绍一番。
本地的一些富户听说要打仗,恐遭战火殃及,已经举家搬迁,留下些房子,可以供阮君烈选择。彭镇长说了几个,问阮君烈想住哪里。
阮君烈选了一个住处,叫警备师将自己的行李、细软先搬过去。
阮君烈问他哪里能安排军队住宿。
彭镇长说:“有个学校最近搬走,可以住人。”
彭镇长派人领路,阮君烈让士兵开去那里,吃饭休息。
彭镇长请阮君烈吃饭,叶鸿生等人也跟去。
酒席上,一位驻地的师长也见过阮君烈,对他行礼。这位师长叫孙仲良,听令归于阮君烈麾下。
阮君烈请他坐次席。
孙师长没有坐,坐到镇长身后。
叶鸿生坐到次席。
孙仲良的军队本是杂牌,归去中央军后,损兵折将,留下两三万残兵,被划给阮君烈。孙仲良向阮君烈报告了一下军队的情况,说他们正在征兵,征不够,抓了些壮丁,可惜还没训练好。
阮君烈听了,隐隐头痛,饮下几杯甜醴。
叶鸿生见他杯子空了,想去倒酒。
阮君烈用手指挡住杯口。
彭镇长来给阮君烈倒酒。
阮君烈端起酒杯,彭镇长给他倒些黄酒,说是本地酿造的,请他“尝尝”。
阮君烈浅尝一口,放下来。
叶鸿生见阮君烈不喝,乘他转头应酬的间隙,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发现黄酒的味道不够好。叶鸿生拿青梅与糖,重新把酒烫一下,换个杯子,与阮君烈喝。
阮君烈只看一眼,还是没动。
叶鸿生心知,自己用唇沾过、舔过,阮君烈很介意。
叶鸿生坐在他手边,轻声细语道:“长官,我给你换了杯子,是干净的。”
阮君烈这才端起酒来,饮下去。
彭镇长说:“长官,你有所不知,本地除了孙师长的队伍,还有一些土匪呐。”
阮君烈哦了一声,提起兴味。
彭镇长感慨着。
此地有山有水,自然有占山为王的土匪。彭镇长建议阮君烈扫灭匪帮,把人手、枪支纳入囊中,既能解决军队问题,又造福一方百姓。
孙仲良迟疑着,说:“这些土匪……不大好相与……”
孙仲良率残部经过山区时,曾经遭到山中匪徒的乱枪阻击,对方凶狠、蛮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如今兵马还没养壮实,他一直蛰伏着,没有出击。
阮君烈对孙仲良笑笑,夹了些菜吃,没有讲话。
叶鸿生知道,阮君烈心中不快,早晚要荡平这帮山匪。孙仲良的第一印象变差,阮君烈看不上他,觉得他是个蠢材。
孙仲良虎背熊腰,剃着板寸,看起来是个经久沙场的军人。杂牌军队缺乏供给,经常瞻前顾后,所以孙仲良遇到事也表现得举棋不定,生怕损失过大,显得保守。他讲话老实,这种性子并不算不好,顶多平庸了点,但是阮君烈不喜欢。
阮君烈眼里只有好与不好,中间的位置都讨不到好。
叶鸿生知道,在将来的日子里,倘若孙仲良没有什么特殊表现,阮君烈是不会拿他当回事的。叶鸿生这么一想,看孙仲良坐在镇长旁边,正笨拙地敬酒,不知挤出什么话来恭维阮君烈才好。叶鸿生苦笑一下。
这一顿宴席,摆了五味鸡、鱼汁羊肉、炒苔菜和蜜三刀等菜肴。
阮君烈跟镇长他们应酬,说了一场话。
军官们已经将碗里碟里的全吃个罄净,碗底都泛着白光。叶鸿生一直在旁边听着,阮君烈站起来的时候,他还没吃几口,赶紧放下筷子。
阮君烈对彭镇长说:“我们来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每日发军饷,会叫他们自己买东西。”
彭镇长低下头,诺诺连声地感激。
阮君烈带人出门,叫孙仲良回头找他,商量练兵的事。
叶鸿生等人跟着阮君烈,来到镇上。
镇上还有几处好宅院,阮君烈分别指派给手下的几名军官,他们带着士兵各自安顿。
叶鸿生还没有被安排,叶鸿生跟着阮君烈,一起到他的临时府邸。
乡间别墅盖了两层,里面有院落楼阁,桧木大门倒也讲究,格局大气。
他们走进去,到处空落落的,没什么家具,露出人去楼空的底子来。这家富户走得彻底,只留下几个镶金嵌玉的门把手,还有一面镶满钿镙的大镜子,剩下的柜子椅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警卫队在屋里,看守阮君烈的财物。
阮君烈给他们些钱,叫他们买家具。
士兵给他们倒水,叶鸿生拿了一杯喝。
叶鸿生对阮君烈笑笑,说道:“这里其实还好,情况没那么糟糕。”
阮君烈恍若未闻,坐下来,脱掉靴子。
来的时候,他确实很担心。
如果这里的军队无法接手,镇上不好安顿,征兵又征不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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