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律师,我不太会说话,我真的不清楚!”
苏殊打心底里,一向很抵制与何意羡交谈接触。因为苏殊眼里,这个人常常对他人突发突兀的亲热,就像潮湿的手心拉着人家不放,像一条阴滑的蛇,是一个用世俗眼光看脑子缺弦的男的,令人不快得很,苏殊显然又不知道如何真正地叫他死心永不靠近。
但是路上师父和他俩人彼竭我盈,一来一回,其实水准持平,反正痛点互踩,然后风格又完全两路。能让白轩逸一日之间连续性说出这么多字来,苏殊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听得也肃然对何意羡有些起敬。
“既然你不清楚,我就只好先对不住了。”何意羡把老鼠精准地丢在白轩逸的鞋面上,隔着它碾压着白轩逸的脚,“你好脏了,我要洗澡。”
大堂经理正亲自捧了一盘热茶出来,牛处长刚才在后厨跟他说,咱们一颗心放下来,不论再精妙的犯罪,再沉重的冤情,再黑恶的团伙,只要北京上面想动,那就是秋风扫落叶罢了!
只见到首都大员的脸被人大庭广众赶家犬似得拍了一下,何意羡说:“你还傻站着,不怕失身份!赔我一千万,或者十个嘴巴子,你不赶紧给我烧洗澡水去?”孟彧抬了抬水土不服浮肿严重的眼睛转头就又闭上了。
第53章 争使我悲无欢绪
服务人员要送他们上楼,被何意羡讽刺:哇塞,您白检不是来体验生活、访贫问苦的吗?怎么还净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呢?这难道就是贵党与群众的“鱼水关系”、“血肉联系”?焦裕禄在河南兰考治三害的时候说,蹲下去才能看到蚂蚁!白轩逸,我问问你,怎么样蹲下去?啊?你腰上打过钢板吗?还是腰间盘有问题弯不了呀,无恶意,真的只是就是问一下,有点不怎么符合共产党人的动作行为。
于是竟然不等白轩逸发话了,大伙自动退散,好像这时不离开,就会大大损害首长放下架子、扑下身子的形象。
能够飞是件多么美妙的事,何意羡轻捷地兔脱至电梯间,白轩逸在后面一只手拖了三个拉杆箱,另一只手提着何意羡的大型零食包,那包满得两根脆脆鲨都支出来了。甚至何意羡都不带按一下电梯的。
但他的静止好像另有说法。白轩逸进了轿厢,何意羡还杵在外面不动:“这不是有电梯吗?这地方哪有说的这么穷?骗我啊,早知道是这一摊烂事情,我就不管。”
白轩逸说:“在自言自语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我以前一个朋友,乡下来不会坐电梯,长到十八岁没见过。我就手把手教他,我说先看这俩电梯闪动的箭头,到几楼就按几,比如你在二楼,要去三楼你就按上去。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在学校里老坐错,原来是他一直以为这按钮管着电梯上上下下呢,从三到二,不当然按下来了?”
白轩逸问:“你的哪个朋友?”
何意羡光笑不说话,一会才在对方的注视下说:“算不上朋友,就一个小屁孩。我那会整天不上班,会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我也说不清人家一天到晚干什么的职业。反正,后来有一次这小孩还来找我打官司,你敢相信?十几年前判得明明白白的案子,放到今天证据流失了多少,打来打去打没了,你说作为诉讼代理人、律师,我要是接了,我真是水里火里我陪你走一遭?不是窝囊到家了吗?”
凌霄的羽毛轻无力,掷地的金石自有声。电梯到楼层“叮”了这么一下的响声,都比何意羡越来越弱的声音,到了最后一句时要来得大得多。
进了屋子,放下行李,并在衣帽间挂好何意羡雪青色的厚尼外套,白轩逸才去洗澡。
出来,何意羡也洗好了,但是看着床头的一幅挂画,似乎看呆了不知多久。
画上的人物希腊神话的一位小海神,人鱼特里同斯。这条男性人鱼在几十个骑着海鳗般生物的妖女环绕下破浪前行,当他用力吹响口中的海螺时,连泰坦族的巨人也要落荒而逃。
很惊艳的画技,它应当出现在展览馆里,而不是这样小村落的冷窗冻壁上。
白轩逸也觉得蹊跷,何意羡倒先转移话题地说:“喔,希腊的这些人啊,单纯是一点神光辉和伟岸都没有,讲白了一群下三烂,什么婚外情了,杀父了,小三小四了,还有,乱伦!嗯,但是柏拉图么,不能用我们庸俗的眼光去看,不然真的天理不容,夜不能寐了。 ”
白轩逸却拨了前台电话,叫来服务人员。
人家解释道:“哎呀,这个是好多年前,镇上来了一个女精神病,听说是做买卖的,做买卖嘛,有一档没一档,搂住了能赚点,搂不住还不是干瞪眼?没儿没女,没吃没喝的不说,有时候就睡在海旁边,坟地里。村民看她很可怜,就给她送衣服,送吃的。有一家还特地将她带回家中住了两天,劝她, 只要勤点,不怕吃苦,活人的路有的是!后来,这个女的又走了,去向不明。就留下了这一张画,这样漂亮,又气派,主要是我们也不懂!村主任讲,捡到好东西,这次也算撞了一回大运,下次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让碰上呢!哎呀,领导,这个您不喜欢,是不是不吉利?我马上撤了!”
画框刚摘下来,何意羡脸绷得像刚刚浆洗过的床单,让她放那,别拿走。
何意羡坐下来,弓着身体双手合十,并拢在一块的指尖戳住鼻梁,脸色仿佛由阴转晴了一点,笑道:“什么疯女人,你说别是楚卫民他媳妇吧!”
当年,楚茗的母亲因为连续上访,被公安人员抓进了看守所,一连关押了三年又九个月。一个身体强壮的农村妇女,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聋半瞎。楚茗的舅舅接到出狱的姐姐那天,和公安动了手,颅骨那块落了疾,几个月之后就病故了。舅妈用易拉罐的金属片割腕,在旁边的一个墓碑上用血书写了“我冤枉”三个大字,一棵树上自缢身亡。
更有甚者,公安人员还找到那几位出具“良心证词”的桥溪村村民,让他们改变证言,声称在案发地点见过楚父。但是,村民们不愿昧着良心说话,结果是有人被关进看守所长达三个多月,有人被迫外出避难。
一起刑事案件,竟然演变成官民群体之间的战役。人民群众至死也想不通,人民法院这架机器到底出了啥毛病?共产主义世界是草台班子吗?这个故事画上了血色的句号,据说是楚卫民在即将刑满释放的时候,用汤勺捅进了脖子划破了颈动脉。
白轩逸说:“刚才说了,是外地人。”
“哦是吗……”何意羡神情不属,把可调节的躺椅往后面放,他没有动,就这么保持平卧的姿势,同时客气地将一条腿斜搭在白轩逸的腿上。他这种懒不叫作慵懒,而是疲软,像三伏天大太阳晒蔫了的瓜秧子。
何意羡说:“那好吧,你查查清楚,我等你的高招。”
正当他心里犹如刀搅水煮的时候,白轩逸把手掌搁在他的头顶,揉了一下。
何意羡敏锐地只觉出不对,感觉这个动作像主人见到宠物那般的亲昵和温柔。接着白轩逸俯下身开始抱住他,何意羡颈窝被热气弄得痒酥酥的。
何意羡不由自主地开始环着他的脖子,在他头的上方轻喘,真有种环着一条大狼犬的感觉,这姿势简直会把他使用到极致,如果进入会深极了,白轩逸常常夸他乖,好乖,好会吸。
白轩逸得寸进尺搂着他的腰一紧,就托起何意羡乱动瞎晃的屁股跌撞到了躺椅边的床上,他们两个都摔了上去。
室内暖气烧得很足,光脚接触到地面有些凉,还没到刺骨的地步。总而言之房间里除了他们身下这张床再就一无所有。
何意羡抓住床头的铁栅,铁栅冰冷坚固纹丝不动。他惊诧地瞪圆双眼,历史上难得成功一次地,把白轩逸推得远了一点,但拒绝到时候能不能也办得像说出来的话那么硬,何意羡自己心里向来都没底:“……你做什么?”
相对他的含含糊糊,白轩逸的回答简而又简:“做该做的。”
何意羡提膝踢了一下他的腹肌:“白轩逸,你这个丛林土鳖,你的大脑通肠子……别在这儿吵得五邻六舍不得安宁,招人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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