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彧父母的结合,起初如那鸳鸯蝴蝶派的童话,才子一无所有,佳人倾其所有。后来孟彧的外公落马,母亲抑郁症自尽。孟彧当时人在国外,疾控原因,航班熔断,葬礼甚至都是何意羡一手张罗的,孟彧前前后后怎知根底。
但是那日记里说,结婚第二年起,孟长庚便与同性情人出双入对。这些,母亲早都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
深夜他的心最后过滤成一种寂静澄明,孟彧忽想,下辈子他要当一只猫,不投胎人了,要找到他孤独绝望的妈妈,陪陪她。只是一只猫,就不会像从前的他那样既叛逆,又懦弱。
他的懦弱体现在,现在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而这一拳,刚才为什么没有砸在孟长庚的头上,让这个食尸鬼一样的父亲满脸是血?人在极端发怒的时候耳朵也许特别清亮,总之这拳头孟彧自己听来,响得可怕。
在明光熠熠的少年时期,少年不识愁滋味,孟彧那时见过许多争鲜斗艳的美,也许被打动过,也许没有。但是母亲去世之后,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金玉的缕衣变成粗布的灰装,那么那些曾经的名利炙盛之地,也会霎地变成雪窟冰窖。有的人爱得太短,有的太长,有的人把爱卖掉,有的买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可以亘久的?每一件芥蒂小事都令人感到惊惧。孟彧是这样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的了。
孟彧的上一个女伴是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上的舞蹈演员,作为巴西美丽的象征。但没有谁能够强烈、自私、狂热地占据他整个心灵的感情产生过,孟彧眼中那总是没有香气的花朵,绫罗绸缎裹的死尸,胭脂水粉搽的猪肉。
静了十来分钟,上楼进门的时候,这房子是刚毕业没多久,借了个首付买的,本来就小麻雀巣似得,孟彧便一眼看到何意羡在厨房偷东西吃,怪鬼祟的,感觉对于人类的仪态还不太熟练。
孟彧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他叫了甬府的外卖。何意羡打开电视,光嗑了会水煮南瓜子,馋是一码事,实际行动上能吃几口又是另一码事,满盘珊瑚似的红膏呛蟹,冷成了胶冻质感。光是闻到虾油的味道他都反酸、烧心。
孟彧说:“不吃倒了。”
何意羡说:“我现在没胃口,我缓一会。”
孟彧说:“我是白轩逸你就有胃口了。”
何意羡正好在浏览检察院官网,点开白轩逸的蓝白底履历照,那可真是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的一张好伟大的脸,这可是证件照,一点氛围感不带沾,人帅,就是24K纯帅。真正的大帅哥满足一切控,手控身高控下颌角控有色瞳发量王者要啥有啥,甚至还是学霸,学霸的腹肌还能开瓶盖……而且这完美不是只存在于2D平面的,何意羡曾在法大表白墙匿名,但鉴于羡神只有法学大脑,没有艺术细胞,留言如是:广播站的白学长声音非常棒,真的非常厉害,只要是个人的耳朵就能听出来的好,真的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何意羡把手机搁到孟彧面前,挡着他的脸,这么立着,一边夹起整条迷你带鱼一口吃了,说:“怎么不是呢。”
徒然的憎恨伤不了孟长庚一根寒毛,只能把自己的日子弄成了炼狱。悲欢离合总无情,人又不能回头看。所以孟彧静静完之后的平和,保持到了现在:“你昨晚去哪了?”
“变成蝴蝶飞走了。”
“嗯,你会飞。”
何意羡想到法庭上嘲弄白轩逸的那句话,憋了一会,湿巾擦嘴巴的时候,实在不免笑了出来:“我当然会飞~”
小狗喜欢一个人尾巴就是藏不住的,给孟彧看得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孟彧筷子碰了碰,说那鱼肉一碰就散了,不新鲜,菜碟连带何意羡(展示、炫耀白轩逸)的手机,都给收了。何意羡连忙护住一碗无骨鲫鱼。
收拾厨房的时候,孟彧听到动静:“你在干嘛?”
何意羡从墙边探出一个头:“洗个澡呗,一起还是一块?”
孟彧说:“你先吧。”
但是地方小,隔音不好,那断断续续的水声太清楚了。孟彧想到一块在北大上课同吃同住的日子,何意羡这个人时不时展露一下小家子气,他洗澡从来不浪费水,只要在打浴液搓泡泡,就一定要关闭水龙头,好像多流一滴水就是在放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血。仔细想,何意羡有些地方确实不大像个男孩,他会说,你喝水吧,走了那么远的路,你吃饭吧,我煮的粥。他是男生宿舍唯一一个不使用开水泡衣服策略的男生,他身上总是玉露泠泠地香着。
何意羡洗好了,眼睛亮的,皮肤有水色,端的菩萨面孔:“对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你站住了。你知道吗?束若悦今中午来求我拉她一把,下午你猜怎么,投案自首了!”
孟彧一边脱掉了上衣,一边说:“该的。资源都给了这些人,普通老百姓,都分不到什么了。”
何意羡说:“干嘛这样说,大家和气生财。”
孟彧走过来,停下来,看着他:“那我和气,你就让我生财吗?”
何意羡拽开浴室的门,一把将他推进去:“我看你门都找不到边。”
孟彧出来的时候,何意羡正开着盏小夜灯在床上看书,慢慢翻过去一页,说:“明天我还要去拘留所,你一起。”
孟彧说:“不可能。”
何意羡说:“那你别在这睡了!”
“这是我家。”孟彧淡淡说,“你可以去法院睡,你今天不也是想开庭就开庭,想休庭就休庭吗?北京的最高人民法院也跟你家的床差不多了。”
“哦!知道的以为我在你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猴山了。别给脸不要脸,人就对你说的话要负法律责任。”
“我的脸要不要没关系,反正我的脸十个也没你的脸那么漂亮。我的脸当不了钱花,法官看了、庭长看了谁也看不上。”
何意羡把书啪的一合:“不对啊,孟彧,你一天到晚怎么想我呢,啊?你在?”
孟彧说:“我没有想你。”
何意羡被子掀开一角:“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那你进来不进来?”
被子有好几床,枕头都三五个,因为房子虽然是孟彧买的,其实钥匙连杨柏都有。有时候谁应酬喝多了,就来睡一晚。他们律师办重要刑事案子的时候,一般不敢随便下榻一个酒店。
孟彧睡下来,熄了灯,但是背对何意羡。已经数不清是今夜多少次沉默了。但孟彧不是白轩逸,天底下只有白轩逸的沉默,可以威慑到何意羡。白轩逸的沉默会听得何意羡腰发软。
何意羡说:“孟彧,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孟彧听着声音也不困:“我账面上躺着几个亿,怎么睡不着。”
“你现在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你现在是真的融入金融行业了,金融行业男男女女都乌烟瘴气。”
“现在和当初有什么关系呢,有一点关系吗?”
何意羡其实知道,孟彧明天早班飞机去香港出差。所以在这竞速呢,怎么会放孟彧睡觉,又把话题拉回束若悦,说起她怎么样违法犯罪,讲这段的时候何意羡用了七个“天呐!”然后感叹:“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是害怕韩其亮拉她下水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说真的,我也害怕。”
孟彧说:“你不要怕。你多的是你很确定会在被警察局法院撬开嘴之前为你去死的人。”
“你还聊不聊了?你还要不要聊了?”半天挖掘不到一点价值信息,何意羡急于求成。
孟彧只说:“人心是肉长的。”
昨夜里,正常情况野外深潭只有些小鱼,麻不溜秋的那种。何意羡也不知道是被小鱼咬了还是蚊子叮了,听了没接话,顾着挠了好几下腰和大腿。
孟彧依然后背对着他,所以这动静听来,就像何意羡一点都不耐烦了,要下床走了。
这些响动,在孟彧这儿持续、极慢速地穿脑刮擦。
何意羡惊呼,双手被按在枕头两边。
孟彧紧紧压在他身上,注视着那就不应季的淡红果实般的嘴唇:“昨天晚上,他干你干得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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