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许南珩灭了烟上楼。下午睡了一觉并不会影响晚上的睡眠,许老师有着同龄人艳羡的睡眠质量和入睡速度,以及方大夫这哆啦A梦的毯子手感相当不错,最后无意识地把毯子全部拽进被窝里抱着睡着了。
而方大夫,终于在六个小时后结束了手术。
清除破裂肿瘤、重建腹主动脉,病人血压回到100mmHg,郭主任才松了口气,下了手术台。接下来就是一些缝合工作,留给方识攸他们这些年轻医生。
手术全部结束后,病人回去ICU,他们之中只有旺姆医生会说藏语,她负责去跟病人家属说明手术情况。方识攸和杨郜丢掉手术服后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医院就是这样,突发事件来了就得硬着头皮空手接白刃。
“呼——”杨大夫伸懒腰,“真是要了老子半条命。”
方识攸笑笑:“行了明儿早上不用加台了。”
“哎几点了。”杨郜抬头看了眼办公室里的挂钟,“我草,快三点了都。”
方识攸不打算回去是因为他还要看篇文章,反正都是不睡,回去的话还打扰许南珩睡觉。并且,他承认了,他尚没有办法妥善处理自己的感情。
他比许南珩大几岁,年岁带来的不仅有更成熟的心智,还有瞻前顾后的瑟缩。方识攸在办公桌坐下,他太矛盾了,他很害怕在凌晨三点这种脆弱的时间里,自己会没办法保持理智。
他对许南珩的状况同样不够了解,譬如是否单身,他的性取向。大家都只露出冰山的一个尖角,藏在水下的部分才是完整的真实。
方识攸从保温箱里拿出许南珩给他带的饭,还温着,只是炸鸡软掉了,不过没关系。
餐盒全部拿出来后,还有一张被蒸汽浸湿的字条。许南珩练过书法,笔迹俊逸漂亮:不知道你口味,凑合吃吧方大夫。
方识攸是饿的,饿得其实挺狠,闻着饭菜香味竟一时没动筷子,倒是看了会儿这张字条。
旁边杨郜端着泡面回来,看见他桌上的餐盒,顿时眼神都不对了:“你……你这哪儿来的?!”
“啊。”方识攸把字条放进抽屉,说,“许老师给我带的。”
杨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泡面,一股强烈的心酸感过去之后,杨郜质问道:“方大夫,你俩是不是,那个了。”
“哪个?”方识攸看着他。坦白讲,方识攸有点明知故问了。
“谈对象。”杨郜稍稍压低声音。
方识攸摇头:“没有。”
杨郜笑了下,端着泡面到自己桌上,放下,用叉子搅了搅:“嗐,我还以为你俩早就两情相悦了。”
“你别。”方识攸揭开餐盒盖子,“别在他面前乱开玩笑。”
杨郜嗦面,边嚼边问,“嗐,这有什么,许老师看着很通情达理的人啊。”
方识攸叹气:“这和通情达理没关系,人都是有底线的。”
杨郜耸耸肩:“你看你,又轴起来了。”
方识攸这人社交简单,优秀但不出挑,而且有些轴。方识攸是一个围绕着医学的人,杨郜从没见过他工作以外的样子,他被医学占据了大部分,上班、坐诊、手术,下班看文章,看手术视频。多数时间比较沉默,杨郜的另一个同事说他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再说了,就算真的同性恋又怎么样呢,这不都是人类基因产生的自然差异吗。”杨郜说。
杨大夫的话很正确,同性恋、异性恋,都是自然差异,他们学医,合该更加明白。方识攸低了下头,没回话,安静地吃饭。
杨郜见他沉默,啧啧摇头,笑了起来:“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109国道深夜一见钟情?”
方识攸依然没有说话。
那时候许南珩咬着烟,眼睛一眯,以为自己特狮子大开口地要了五百块路费,像张牙舞爪表达着自己超厉害的小猫崽。接着那一路相处起来很舒服,也只觉得许南珩是个有涵养又礼貌的人。
拉萨匆匆一别的那天,他也悔恨过没要个联系方式,但其实那天方识攸记下了他的车牌号,他想着如果有缘,回到北京之后或许还能再遇见。再不济,请人问问过来支教的老师里有没有姓许的。
结果就在小医院旁边的学校遇见了,他起初是真心觉得许南珩初来乍到,离家三千多公里,对他处处照顾。照顾他是真心的,只是这份真心慢慢地有点不太纯洁了而已。
他觉得许南珩是个很明亮的人,在星空下,在球场上,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抬眸看着自己。
还有许南珩对补课的执念,许老师真心地希望每个孩子都能走出这座山,乘风万里。在方识攸眼里,许老师哪都好,太好了。
杨郜吃完了面,搁在一边,心下了然。他笑眯眯地晃两下鼠标,唤醒电脑屏幕,说:“方识攸啊~你就直接上去问,有什么好憋的,回头憋出病了。”
“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方识攸说。
杨郜:“那更简单,兄弟我去给你打探一番。”
“别。”方识攸再次强调,“你别乱说话。”
杨郜失笑:“好好好,不像你,你都把人拐家里去了。”
“我那是没辙。”方识攸反驳。
“你有理你清白。”杨郜打趣他,“哎——我去睡觉喽,你在这儿琢磨吧。”
第28章
国庆假的第三天,放晴了。
方识攸清晨九点回来家里的时候,许南珩正在打电话。青年长身玉立,站在半开的玻璃窗前。
阳光折射着积雪,许南珩穿了方识攸的一件圆领白色毛衣,肩膀那里稍大了些,塌下来一点,导致袖口遮住一半手背。
方识攸开门进来,许南珩电话还没打完,他指了指手机,示意了一下,方识攸点头,迈步进来,关上门。
方识攸买了早餐回来,放在餐桌,接着去厨房烧上水。方识攸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厨房里的碗筷杯子都是一人份,正想着要不拆个桶装泡面,把里面的叉子拿出来用的时候,他看见灶台边上两只瓷碗和两只木碗。
“我买的。”许南珩打完电话走了过来,“你这房子里的硬件设施,别说多个我了,多条狗你都没东西给它喂水。”
“……”方识攸笑了下,“吃点东西?”
“嗯。”许南珩点头。
方识攸买了包子和奶茶回来,是藏式奶茶,有偏甜的和偏咸的,方识攸怕他喝不惯咸口的,买了甜的。
坐下后,许南珩说:“市里有个支教岗会议,本来是假期后开,但贡嘎那边的支教岗因为气候调整了一下假期,他们十月五号就上课,所以只能明天过来开会,然后刚刚问我们能不能明天到山南市。”
方识攸拆开袋子,说:“明天上午吗?”
“下午。”许南珩说,“你明天要用车吗?能不能把车借我。”
“我明天上午市里有个手术。”方识攸说,“一块儿吧。”
那巧了,许南珩点头:“好。”
方识攸吃完饭后得睡一觉,许南珩想出去溜达一圈,所以他吃完后站起来主动收拾袋子什么的,等下就带去楼下的垃圾桶了。
“你戴个墨镜吧。”方识攸说,“雪积起来了,出去刺眼。”
许南珩兜起来袋子:“我差点儿内裤都穿你的了,还墨镜,你看着我像有墨镜的样儿吗?”
方识攸是熬了个通宵脑子不太灵光,恍然:“哦对。”
然后才……
内裤都穿自己的了…啊不,差点儿。
方识攸脱口而出:“那你穿我的,我给你拿。”
“不是。”方识攸差点闪着舌头,“我是说,戴,戴我的,墨镜……戴我的。”
许南珩端详着他:“你是困了吧,你都说胡话了。”
“是。”方识攸凌晨下了手术看文章来着,看了篇顶刊的文章。其实按他以前的工作强度来讲,今天属于一般,他完全招架得住,但回家后看见站在窗边打电话的许南珩,一下脑子就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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