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双手冰凉,面色也被光照得发白,只有一双唇透着艳色,整个人都透出颓废的病态。他抬起手,指尖的冰凉触碰到杨重镜滚烫的眼睑,被烫伤一般,微微抖了抖。
好像遇见自己之后,杨重镜才总是红着眼睛。
明明不是本意,可事实上,就是因为自己,杨重镜才会难过,伤心,痛苦,甚至于几度崩溃到落泪。
季楠都看见了。
隔着玻璃窗,季楠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得见杨重镜的狼狈,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掩面抽泣。
即使是隔着一道走廊,季楠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痛苦。眼泪一颗颗砸在自己的心里,每一粒都是滚烫的,一砸一个漆黑的洞。
胸口被黑黢黢的黏液附满,季楠被堵的没有办法喘气。他几乎是茫然地抓着胸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是我错了吗?”季楠转过头,分不清是问自己,还是在问医生。
医生扫了一眼季楠看的方向,没做过多的思考,只说:“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留院观察。他太影响你的情绪了,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们短时间内,不要再见面。”
这不是季楠想要听到的答案,所以他摇了摇头,说:“我答应了,晚上会去见他。”
“我不认可你的行为,徐。”约翰头都不抬,淡淡道:“徐夫人也不会赞同你。”
季楠没再吭声了。他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看向窗外。
杨重镜在那里蹲了多久,季楠就这样看了多久。
约翰对此感到无奈,他劝解无果,于是在心底默默给对方下了“望夫石”的判定。
徐月找过来的时候,季楠依旧那么坐着,头别向一边,目光没有焦点的,落在窗外。
“徐风遥,”这是徐月第一次连伪装都不再有,直呼他的全名,说:“见到妈妈,连声问候都没有吗?”
“你和他说了什么。”季楠神色淡,语气也是。他似乎感到累,唇角的弧度都不再抬一下,只问:“让他以后不要再来见我,还是什么别的?”
徐月蹙起眉头,她厌恶季楠这样的态度。
季楠也不屑于知道她是爱还是厌恶,他闭了下眼,声音很轻:“只要我活着,我就不可能不见他。”
“我对您还有用处吧?”季楠扯了下唇角,他头痛得紧,想要笑一下,又不太笑得出来,所以显出来几分不明显的讥讽:“妈妈,如果您觉得我还有用,就不要插手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公司要洗白步入正轨,我才是您最听话的棋子。”季楠垂了下头,如同生命力被骤然稀释,拦腰斩断似的,看上去有种诡异的割裂感:“我可以什么都听您的话。”
除了和杨重镜断开。
“你在威胁我?”徐月感到新奇,也同样觉得荒谬,有点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徐风遥!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那群高利贷的手上救出来!”
“我给您挣得业绩连本带利早就还够了。”季楠叙述事实,他抿了下唇,说:“您不能什么甜头都不给我。”
“我从来没有别的请求。”季楠扭过头,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他直直看向女人的双眼,隐隐透着熟悉的,徐月前不久才在杨重镜身上看见的固执:“只有这一个,您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拦着我。”
“回国的时候,您对我说的话,现在是要反悔了吗?”季楠步步紧逼,一字一句:“还是因为,那只是哄骗我的理由——”
“三年前,你逼我走。我跟你走了,因为我欠你的,所以我还给你。”
他面色无波无澜,像是早就想要说,只是迟迟没有找到开口的契机:“现在我还够了,我不可能再离开。”
徐月抬起眼,隐隐约约的,忽然觉得这个人陌生。她忽然间有点意识到,季楠看向自己的眼神,冥冥之中,好像有些变了。
她忽略心下的那股怪异,不再花费时间他纠缠,撂下一句“锁起来”就径直离开。
从前的季楠太过听话,所以谁也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人,能趁着无人知晓的时候,反手将窗户砸碎,没有丝毫顾忌的,翻身闯出去。
季楠逃出徐月锁起来的牢笼,带了一束不算新鲜的花,如他所承诺的一般,去迎接自己的爱人。
他们要一起回家。
不再是单独的任何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三个星期隔日更哦宝宝们~考试结束会在置顶说!
第96章 “还会回来吗?”
鲜红的玫瑰花瓣带着雨水的点缀,被杨重镜一股脑塞进季楠的怀里。
他反手拉上车门,摇上车窗,开了制热的空调。
“先擦擦,”
他翻出条毛巾,盖在季楠湿润的长发上,动作有点焦急,刚放下毛巾,又伸手去试空调出风口的温度。
面上的表情倒是还算得上镇定,动作的慌乱却将人暴露了个彻底。季楠沉默少时,有点看不下去,伸出手去,抓住了杨重镜的手腕。
“哥哥,只是淋了点雨,不会感冒的。”季楠调整了下花束的位置,低下头,好方便自己朝杨重镜的方向探过身去。
他抓着对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很轻地蹭了一下,轻声说:“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杨重镜很慢地眨了眨眼,顺着对方的意思,不太用力地摩挲过季楠的侧脸。
温热的体温在掌心蔓延,有着温软的实感。
这样的季楠太过乖顺,鲜活又真挚。仿佛白天时候,杨重镜在医院看见的那个人,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了,现在的一切都是好好的。
季楠没有生病,他们之间也没有徐月这个阻碍。
如果可以的话,杨重镜比谁都要希望,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收回手,眼神里残余的缱绻也随着这个动作尽数褪去,被堪称冷淡的凉薄所替代。
热气开始蔓延了,空调终于有了效果。杨重镜感受到出风口吹出来的温热气体,将季楠另一只搭在大腿上,烫伤未愈的那只手拉了过来。
虎口处的疤痕尚未褪去,杨重镜却觉得,这个伤疤,从未如此刻这般让他觉得碍眼过。
“季楠,你答应过不会骗我。”
他缓慢地揉搓着那一小处疤,低垂着眸子,视线却灼热的,几乎要将季楠的肌肤烫出一个洞来:“……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这和你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杨重镜一直垂着眼,睫毛随着话音的停顿而抖动,彰显着主人的情绪,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你要做手术,明天就会走吗?什么时候走,还会回来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如同连环炮珠,没有留一点缓冲的空隙。他的语调不算着急,话音也称得上缓。
从见面季楠的那一秒,杨重镜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只是内心的惶恐胜过这份好奇,所以一直到现在,他才一一将积攒了一整天的疑惑抛了出来。
季楠张开的唇微微嚅嗫着,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像是在逃避,不愿意面对这样直白的质问。
“我不是在逼你,”杨重镜察觉到季楠的沉默,他喘了口气,停顿少时,脊梁稍稍弯下去,轻声说:“楠楠。”
“不想说就不说了,”他喉结有些生涩地滑动一下,后知后觉地,生怕自己的语调再次刺激到季楠敏感的神经。
杨重镜哄小孩一样,温言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只是我怕你不回来,所以我得先知道这个,到时候可以陪着你。”
外头的雨滴落在车窗上,滴滴答答,混着遥远处的嘈杂人声,衬得周围格外寂静。
季楠心头细碎的浮躁被略去,他觉得雨声悦耳,手心被杨重镜真实的体温包围,很轻易地感到安心。
“是真的,哥哥。”他看向杨重镜的脸,扭过头来,唇角很轻地勾起一个弧度,有点乖巧地笑了:“是开罐头被划的,我没有说谎。”
“我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会突然拿不稳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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