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走。”季楠声音低,他眼帘向下垂,让人分不明其中的情绪:“我不想看见他。不要让他进来。”
约翰不懂这种复杂的情感。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的情绪是割裂的,嘴上说着不想,可是见到那人的第一眼,眸中的笑意分明满到快要溢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他原本都不会注意到窗外还站着那么一个人。
“他是你常常说的那位吗?”约翰没有试图挣开季楠的手,他情绪尚且称得上稳定,更多的是平静。可能是难以理解这种浓烈的爱意和痛,所以比起白以南,话音理智很多:“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你说的爱人,叫杨重镜。”
他用另一只没有被禁锢的手,稍稍笔画了一下,说:“徐,他好像在哭。”
季楠挺直的背脊僵住了。他迅速抬起头,想要转过身去,好知道对方说的是否属实。只是身子转到一半就被迫停住,季楠没有那个勇气。
他的脑子乱哄哄的,布满难听的噪音。白噪音充斥着整个大脑,让他没有办法做到独立思考。很多个想法同时冒头,几乎要站立不住。
另一个季楠又出现了,站在他旁边,用嘲弄的语言和眼神打量他。
“纸包不住火的,季楠。”幻觉坐在问诊的桌面,很没心没肺地晃着脚,似笑非笑地对着他说:“他马上就不要你了。”
“你看,我早说过的。”那个季楠轻声说:“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精神病。只有我会一直爱你。”
“闭嘴!”季楠用力按着太阳穴,终于遭受不住,没忍住怒吼出声。
他痛苦地闭上眼,松开了攥住医生的手,上前几步,想要去揪面前那个自己的衣领,阻止对方再这样喋喋不休下去:“——不要再说了!”
幻影是扑空的。季楠触碰到他肢体的下一秒,身子便被人捆住,压着半跪在地面,丝毫不得动弹。
约翰打开了门。
“压着他,他有进攻的倾向。”医生拢了拢有些不整的白大褂,稍稍扭身,朝白以南的方向说:“过来搭把手。”
“哦,哦。”白以南看傻眼了,他慢半拍地点点头,刚想要上前,就被杨重镜的身影晃了眼,没有半点插手的余地。
他动作强硬地拂开约翰对季楠的压制,握着对方的肩膀,生生拧向自己的方向,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要再说了。”
毫无疑问,季楠的模样是狼狈的。
没有人在犯病的时候还能保持好看,挣扎之间,他的皮筋也随之掉落。长发散乱下去,乱糟糟的,落在杨重镜的脖颈,扎在锁骨上,是带着痒的刺痛。
“我不说。”杨重镜用了很大的力道,生生要将他勒进自己身体,仿佛只要松开一点,对方就会从自己怀中消散。
他抖着嗓子,鼻尖埋在对方的肩窝,深深吸了几口气,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才堪称惶恐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说了。”
“你不要害怕,”杨重镜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轻颤,很紧地扣住他的手,错把这阵颤抖当做他对幻觉的恐惧,语调很急:“楠楠,我在这。是我,你看看我。”
季楠还是垂着头。他唇抿得很紧,甚至内侧开始泛白,好半天才轻声吐出几个音节:“皮筋。”
他眨了眨眼,将手从杨重镜的手中抽出来,摸了一把自己的发尾,随后有些慌了:“我的皮筋。”
说着,季楠就要站起来。杨重镜没有松手,他死死咬着牙,怎么也想不到季楠会变成这样,悲愤的火一旦烧起,便是燎原的趋势。
这仗势太大,几乎将他最后的一点理智烧没,唯有残余的,不能在季楠面前失态的念想支撑着,才让他堪堪没有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皮筋在这儿。”杨重镜从腿侧将那根掉落的,纯黑色的皮筋捡起,摊开在季楠眼前,轻声说:“我帮你扎起来,好不好?”
季楠垂了下眼,视线落在杨重镜手心那根纯黑的皮筋上,没有作声。
他就这样和杨重镜僵持,像个不会动的洋娃娃。
杨重镜见状,缓缓松开了抱住对方的手。他蹲着身子,调整了下身姿,没等季楠的回答,很熟练地将他的长发用手梳理整齐,再用手上的皮筋扎好。
“哥哥。”季楠开了口。
杨重镜握住对方柔顺发尾的手稍稍僵住,很快给出回应。他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答应道:“我在这。”
“……你能别看我吗?”季楠笑了一下,又变回了杨重镜印象里的模样,很简单的漂亮。只是笑容空洞,也不及眼底。他微微张开唇,轻声说:“你先出去,好不好。”
“什么?”杨重镜没听明白。
季楠没再说了。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仿佛刚刚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一对眸子冷静又淡漠,看向缩到医生背后的白以南:“我现在很乱。白以南,你能不能把他带出去。”
“等我想想,哥哥。”季楠喘了口气,不敢看杨重镜的眼睛:“我现在想不清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蹙起眉,疑惑和痛苦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眸,不知道在问谁:“我们不是说好,晚上见的吗?”
季楠太疑惑了,混杂着的问题早已经超过他整个人的负荷,所以甚至经不过脑子,就无意识地问出来。
杨重镜再眼瞎,也该明白,此刻的季楠,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第94章 “你们不要再见面。”
杨重镜垂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一如他想要用力握住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握不住。
一切都陷入死一样的沉寂。时间宛如凝固了,白以南被这种氛围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杨先生,病人需要休息。”最后还是约翰开的口,他上前一步,用身子将杨重镜的视线阻隔,横亘在中间,宛如一道墙:“您先出去吧。”
他口吻客气也疏离,碧绿的眸子如同上好的琥珀,照出淡薄的浅色。这样看着杨重镜时,是有几分凉薄的:“不好意思。”
那股子客套的语气一出来,白以南就忍不住要翻白眼。他“啧”了一声,反过来想要替杨重镜讲话,尚未出口就被约翰一个眼刀扫过,不带太多温度,冷的人心生寒颤。
杨重镜没再过多停留。他垂下眼,眼神透过对面医生的身躯,想要窥探得一点属于季楠的情绪。
季楠没有出声,杨重镜再不甘心,也懂了对方的意思。他喉结几番滚动,很用力地咬着牙,没有试图争执,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走了。
没人在这个时候说话,连白以南都默默住了嘴。
他觉得杨重镜的背影落寂又狼狈,即便是局外人,光是看着,都觉得揪心得紧。
“季楠,”杨重镜突然停下步子。他没有回头,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就这样说了。语调是平淡的,像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同样平常的对话:“你说你晚上会带着花来接我下班,不要忘了。”
“如果晚上见不到你,我不会再走。”
杨重镜说这话时,面上没什么表情。音调也平平,比起陈述,更像是退让之后的通知。
他说完,便径直跨出了室外,反手将门带上,力道不算大,但砸出一声响,震得周边的空气都实质化一般,微微抖动起来。
白以南这时候也不怕那两个脾气差的要死的怪人了,无语又愤慨地剜了约翰一眼,径直走上前去,直直和季楠对视,愤愤道:“你到底在干嘛?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季楠。”
“你就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吗?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讲?非要这么遮遮掩掩的,讲两句话是不是要你们俩命了啊?”
白以南气的原地转圈,他叉着腰,气上头的时候见谁骂谁,连带着金发碧眼的医生都跟着受牵连:“还有你!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插什么手啊——”
“你也出去。”约翰对此并不搭理,他伸手攥住对方停在空中的手腕,丝毫不费力地将人拖向门外,说:“这是诊室,不是你家。我才是医生,不要来打扰我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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