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内卷最激烈的工作日,过了下班的点,却甚少有人离开工位,而因为上午那一茬,大家都在私下揣测或谈论唐纨跟汪琦过往的龃龉,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敢来打扰他。
中途唐纨去接了杯水,回来发现微信上有沈娇发来的消息,问他下个月唐弥生日,自己要挑个什么样的礼物寄过去。
经她这么一提醒,唐纨才突然想起来,小丫头的生日快到了。
往年都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惦记的,这阵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最重要的事倒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唐纨左手握拳轻捶几下眉心,点开沈娇发过来的淘宝链接,屏幕即刻被粉红嫩黄色系的各类款式的小裙子图片铺满。
沉浸在挑选礼物中忘了时间,冷不丁一股力道压在身后椅背上,唐纨倏然一惊,快速关掉正在浏览的小裙子页面,扭头对上贺准刚好从他电脑屏幕前往回收的视线。
“在看什么?”
“没什么。”唐纨飞快道,又立刻意识到周遭同事还在,忙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过分紧张的反应仿佛大写的做贼心虚,让并未多心的贺准在这一刻却起了疑,联想到刚刚看到的画面,眸中覆上一抹怪异,须臾后恢复自然,淡淡地说:“找你们匡总有点事,等我。”
唐纨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转过头面向电脑,余光内人影一闪,贺准敲开了匡海山办公室的门。
约莫又过了十多分钟,玻璃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拉开,匡海山把贺准送出来,俩人于门口驻步,毫无重点地商业互吹了几句,匡海山那听起来很假却中气十足的笑极具穿透力,余音震荡着,盘旋在附近的办公区域上空。
路过唐纨的工位,贺准只伸手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步伐不做停顿,径直朝远处走去。
唐纨收拾好东西追去电梯口,却不见了贺准的影子,正迷惑着,兜里手机突地又震动一下,拿出来一看,是对方发来的消息,让他直接乘电梯到地下车库。
一顿饭吃得像地下党接头,等唐纨坐进副驾,没来由地长舒一口气,问:“去哪儿吃?”
贺准转动方向盘,风驰电掣般地将车开上路面,“到了就知道了。”
入夜华灯初上,市中心的几条主干道俱是车流如织,贺准的保时捷夹在其中走走停停,却不见他显露出半分焦灼,抽空还关心了唐纨一句:“饿不饿?”
“还行。”
贺准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从中控置物篮里拿出一盒还未拆封的木糖醇口香糖丢给他,“只有这个,先垫垫。”
“……”唐纨默默地把东西放了回去。
贺准偏头瞥了一眼他的小动作,眉梢微挑,突然又问:“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他问得突兀,唐纨应得茫然:“啊?”
“就是业余爱好。”前方车流开始移动,贺准边驱车跟上边循循善诱地问:“比如健身、打球、徒步旅行,等等……”
“没什么业余爱好。”唐纨半真半假地说:“我比较宅。”
“你年纪轻轻,又没有女朋友,总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这口吻怎么听怎么像谭女士催婚,唐纨没好气地嘟囔:“宅家里怎么了,我自己觉得有意思就行了呗……”
贺准拖着长腔哦了一声,总结:“所以并非没有兴趣爱好,只是你的兴趣爱好不便与外人道。”
唐纨云里雾里,但直觉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眉心紧蹙:“什么跟什么?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贺准调转方向盘,开上中央街区的环岛,语气怪异:“你开心就好。”
“……”
对方自打从匡海山办公室出来就有些不对劲,这样的猜测让唐纨一时间丢了分寸,脱口问道:“你那会儿跟匡海山聊什么了?”
“想知道?”
见他这样卖关子,唐纨又起了逆反心理,撇撇嘴说:“算了,不想知道。”
贺准目视前方,车子拐进一栋摩天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轮胎碾过减速带颠簸两下,光线明明暗暗,听他不疾不徐道:“早晚会知道的。”
一直到进了电梯,唐纨还在咀嚼贺准方才那句话里包含的深意,上升中的轿厢内气流安静地流窜,还有股淡淡的香氛萦绕四周,楼层抵达后,出来便是餐厅正门。
唐纨抬头一看,是家本帮菜馆。
侯在门口的餐厅经理将他们引至靠窗的一处视野极佳的卡座,唐纨环视周遭,发现其余几桌多是男女情侣,抑或是一家几口,甚少有像他们这样俩大男人结对来这里用餐的,加之二人又都样貌出挑,站一起自是赏心悦目,一路走来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落座后,唐纨压低声音,颇不自在地朝对面的贺准嘀咕:“这地方是不是太浮夸了?”
“有吗?”贺准从身着笔挺衬衫西裤的侍者手里接过菜单,一本正经道:“S市我是初来乍到,所以特地去问了骆云飞,他给推荐的这个地方。怎么,你不喜欢?”
话是越说越暧昧……
唐纨陡然坐直身体,以手抵唇轻咳两下,“没有,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不适应。”
这家坐落在寸土寸金地段的餐厅对客流量有把控,每日只接待十三桌,故而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儿便摆了满桌。
花雕蒸鲥鱼,黑椒牛肉粒,芥末芝麻虾,黑松露炖鸡,樱桃鹅肝,海鲜花胶羹,上汤米苋,还有两盅清淡鲜美的松茸竹笙汤。
杯碟相撞出清脆声响,席间俩人的话反而少了,唐纨许是真的饿了,吃相斯文又专注。
贺准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冷不丁不带情绪地开口:“你跟那个叫齐佳的,到底什么关系?”
唐纨动作顿住,瓷勺落入碗底一声脆响,抬头看向对面,“干吗问这个?”
贺准摩挲着面前的茶杯口,淡淡道:“好奇。”
唐纨拿勺子搅着瓷盅里的汤,垂眸缓缓道:“贺总,这是我的私生活,你会不会好奇得有些过了?”
贺准挑眉:“我以为,今天这顿饭之后,我们最起码称得上是朋友了。”
“朋友也分亲疏远近。”
“那我跟齐佳谁近?”
唐纨一愣,抬眸迎着那道灼灼而来的目光,眼神错愕中夹杂着懵懂,不耐烦道:“你怎么一直提齐佳?”
“拜前天的狭路相逢所赐。”
“……我都说了不是约会。”
“那小奶狗又是怎么回事?”
“……”
唐纨被逼得节节败退,完全忘了贺准压根就没立场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他把勺子一撂,瞪着对面的人,“谁说的你问谁去。”
贺准把人惹毛,又抿唇一笑,“我的错,不该吃饭的时候提这个。”言罢拎起茶壶给唐纨面前的杯子续上,能屈又能伸:“喝点茶,败败火。”
唐纨盯着他推过来的茶,白瓷杯盏内汤水橙黄透亮,默了一瞬,故意说:“真要论起来,确实我跟齐佳的关系更近一点,毕竟,我们认识得更早。”
贺准上扬的唇角蓦得凝住,茶壶置在桌面上笃地一声,像某种戛然而止的情绪,继而朝唐纨点点头:“嗯,你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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