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气色的确不错,眼神清澈,脸颊红润,在医院躺了八天,只消瘦了一点点,应该是没有运动肌肉又被消耗掉了吧。
月时宁难掩兴奋,快步迎了上去。
他站在他的必经之路,可简翛直到与他擦肩,才注意到他,愣神的功夫被简潮一把拖进了保姆车后座,只来得及留下一个礼貌地微笑。
月时宁一怔,戴欢欢好像猜错了。
那抹浅笑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小别重逢的缱绻,也更不可能有心疼和想念。
简翛笑得温和有礼,还包含着一丝好奇,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你妈妈也很争气,刚刚已经开始试着下床了。”车子里,简潮笑着说,“说不准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回家,跟你一起养着。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去会所住上他三个月。”
“那我哥呢?”简翛问。
“你哥?你哥现在眼里哪还有我们啊,急着陪你嫂子坐月子啊。”
车门自动合拢,简潮最后隔窗瞥了月时宁一眼,没有仇视,没有鄙夷,也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只有漠然。他漠然地看着一个陌生人,不牵动任何情绪。
第89章 浅层记忆
斯宾特扬长而去,月时宁愣愣站在原地。
他一瞬间怀疑自己还停留在某一场梦里,如果不是闻熠也留下来的话。
“怕耽误你工作,就没跟你说。”闻熠叹了口气,“逆行性失忆。他醒之后发现的。”
“逆行性失忆……”月时宁机械地重复了一次,“是什么?”
“就是他失去了一些手术之前的记忆。睁开眼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国。医生做了很多测试,他说他记得自己正准备去参加澳洲滑翔伞公开赛,那大概是两年多三年前的事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所以……”
“他不记得我了。”这个玩笑过分好笑,所以月时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闻熠愣了愣,叹了口气道:“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他伸手想拍月时宁的肩,看到下意识的闪避动作又立刻作罢,转身上了另一辆车子。
这里是整座城市,乃至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许多人慕名前来求医问诊,车来车往,月时宁茫然地站在停车场出入口的路中央,连续几个司机绕行他时都忍不住探出头怨骂他妨碍佳通,戴欢欢用力推着他离开。
“时宁……你还好吗?”女孩陪他在门诊楼旁站了许久才出声,声音怯怯发颤,“你,你先别胡思乱想,那个……那个……”
月时宁转过头,发现对方看上去比他更不知所措,仰头看他的时候眉头都在抖,但她还在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欢欢姐,我还好。”他笑了笑。
不想这一笑,倒是把戴欢欢吓哭了,她迅速用手背撇掉眼泪,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试图安慰他,可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真的还好……”月时宁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刚刚简翛的反应,闻熠应该没有骗他,可他依旧觉得这一切很没有真实感,失忆这个选项并没有出现在手术知情同意书的说明里。
他掏出手机问护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可对方只短短回复了一句“主顾的要求”,而后立刻删除了好友,他连最后那句谢谢都没能成功传达。
“欢欢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我得去问问医生。”
戴欢欢拼命摇头:“我陪你。”
可高医生很忙,今天他坐门诊,从中午到晚上的时间几乎是排满的。他们枯坐四个小时,直到晚餐过后才在办公室门前见到高医生的身影。
好在对方并没有责怪他唐突,但对于失忆,高医生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只告诉他“逆行性遗忘”大多是脑外伤或脑部疾病导致,也不乏麻醉药物原因,但简翛第一次出手术室的时候还认得月时宁,证明记忆丧失的元凶应该是呼吸遗忘导致的大脑缺氧。
“那他为什么会失去近三年的记忆呢?按理说,最近发生的事才会记得最清楚不是吗?”月时宁不解,就好比他瞬间就能想起昨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却要花很久才能回忆起十天前的行程。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的大脑皮层有不同的存储区域,把他想象成一台电脑,近期发生的事算是浅层记忆,是缓存,大部分没什么用的生活琐事很快就会被清空。而多年之前留下的记忆,已经被刻入硬盘,形成了深层,远期的记忆,相较来说不容易丢失。”
月时宁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医生的话更令人信服,还是被“浅层记忆”四个字刺伤,他忽然找到了一点真实感,心律一阵忽快忽慢,像被什么人攥住。
戴欢欢焦急开口,替他问出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那,他要多久才能找回这些记忆呢?”
“这个因人而异。花多久时间,记起多少,都说不准。这跟脑部受损程度以及恢复能力有关,几天,几周几个月都是正常的,也不乏有的人要花很多年,甚至还有人根本就想不起来。”
“那,那有没有什么针对性的治疗呢?”
“目前,对于失忆症还没有什么显著的医疗手段。”医生顿了顿,“但简翛还是很幸运的,抢救及时没留下其他后遗症……”
“那家属……和朋友,能为他做什么吗?”戴欢欢不甘心。
“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给他一些耐心,多陪陪他。失去记忆,最困扰的其实是病人自己。家人切忌给他压力,顺其自然的前提下,可以等他身体允许之后带他去常去的地方走一走,没条件的话,就给他看看之前的照片啊,视频啊,或者口述也可以,这都是有帮助的刺激方式,能帮他找回记忆。”高医生低头,掀开袖口瞄了一眼手表,“其实这些我前些天已经跟家属们交代过了……我等一会儿还有手术……”
医生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这样名声在外的专家,愿意挤出几分钟时间给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月时宁欠身道谢,离开了医院。
到家的时候刚好遇上快递员,是先前定购的蛋白粉到货了。
在法国拍摄期间,他联络不到简翛,每天收工后唯一能缓解焦虑的事,就是在酒店抱着平板查资料,学习怎样照顾恢复期的病人。怕简翛伤口痛没胃口,他特意做好功课,订购了两桶反馈最好的乳清蛋白。
“那个?您,先签收一下吧?”快递员的笔擎了半天。
“啊?哦,好。”月时宁回过神,签收后,将蛋白粉拎到厨房。
气还未喘匀,门铃又响,是超市送来了当日生鲜。
他第一时间分装整理,鱼虾肉蛋,蔬菜水果,食材转眼便堆满冰箱,是足够两个人吃整整一周的分量。
关门时,猫爪冰箱贴压住一角的纸张飘起来,这是简翛住院前他们抓紧最后的时间窝在一起讨论出的一周菜单,美味且兼顾营养。
月时宁的手指轻轻划过今天的日期,晚餐是清蒸鳕鱼排,芦笋炒杏鲍菇和南瓜小米饭。
没有专业厨师也没有营养师,跟闻家的饭菜比起来,也许太粗陋了吧……
他顺手摘下这张已经派不上用场的菜单,用力揉成团,扔进垃圾箱。
该去洗个澡,该好好吃晚餐。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脱掉一身坐过飞机又去过医院,不知沾染了多少病菌的外衣外裤,倒在地毯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一旁嗡嗡振动。外公在微信里问他有没有按时落地,简翛顺利出院了没有,怎么也不报个平安。
他盯着屏幕半晌,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原来那些深刻都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区区一年半,根本不足以将他变成简翛的深层记忆……至少从生物学上来说,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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