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冬使劲吸了下鼻子,掏出手机想报警,冷不丁被连政抢走,他疯了一样扑上去,抱着连政胳膊又抢又闹,全然不顾烫伤带给他的疼痛。
“给我!还给我!”
“报警可以,我们不会跑,先去医院把烫伤处理一下。”连政生得高大,制服弱者毫不费力。他单手环住郝立冬,另只手擒住他右手腕,抬高他右臂尽量避免触碰水泡,转头交代弟弟,“你打车回去。”
连卓卸下包袱后已经没什么顾虑,可看自己哥哥和土包子推搡间,颇有小情侣当街闹别扭那味,倏地记起他哥是同性恋。
“哥,你别管他了。他不去医院就不去呗,又死不了。想报警你让他报,威胁别人还有理了?”
“我让你打车回去,聋了?少跟这儿添乱。”连政刚说完,闹腾不休的郝立冬突然安分了,身体软软地往他怀里一倒,嘴里念叨着“头晕,头疼”。
他扶稳郝立冬,观察了下情况,仍是一副快哭的模样,但面色潮红,额头全是汗珠,盖着缝合伤口的白色纱布有些脱落。他叫回连卓,吩咐弟弟去打开副驾车门,放倒座椅。
情况好像不对劲,连卓不敢忤逆,老实照做。然后他跟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哥解下土包子的破包背在自己肩上,将人抱上车。这还不算完,他又亲耳听见他哥叫了一声“郝立冬”,问他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
“哥,你怎么会知道他……”
连卓想起来了,奶奶生日那天,他哥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好事,救下一个中暑晕倒的男生。
难道那个男生就是土包子?
连政并未回答:“去买瓶水,要冰的。”
“……”连卓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出来,“我他妈不去!”
“自己打车,晚上我再找你,别瞎跑。”连政关上车门,进了面馆。
回家路上,连卓给发小去了个电话,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电话那端的陈齐莫名其妙,道:“你哥都不知道你放暑假,说想去你寝室看看,电话打我这儿来了。你不正好过去么,兄弟俩一块儿吃顿饭,省得你老埋怨你哥不着家。”
“妈的,气都气饱了,吃个屁。”医院走一趟,他哥会不会对土包子动心思还难说。连卓操了一声,想想都觉得恶心。
“怎么了,事儿没解决?”
“回头再说吧,先挂了。”
事情瞒不住了,等回到家,连卓索性拨通母亲电话,一直等到快自动挂断才通,果不其然,他妈在外面瞎忙活。
“淘淘,妈妈在按摩呢,没工夫听你电话,有事儿回家说。”
“妈,大哥知不知道我是抱养回来的?”
连卓也没废话,直接问了出来。结果一问出口,电话里原本温柔的语气瞬间变了,母亲厉声斥责他又胡说八道。
“都说了你奶奶逗你玩儿,下回不许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别瞒着我了,”连卓顺嘴说出压在心里的糟心事,“上周有一个南城过来的土包子找我,说他妈快死了,让我跟他去南城见最后一面。他说,那个快死的女人是我妈,我是你抱养回来的。”
顺嘴一提的事,连卓没想到母亲会忽然尖叫,且语气惊慌失措,接连问他土包子多大岁数,长什么样子,人是不是还在北城。
他心里万分不痛快,他哥关心土包子就算了,怎么连他妈都这么紧张土包子?
“说话啊淘淘!你是不是在家?我马上回来。”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木香。
前天在医院,郝立冬闻到连政身上也有这股味道,当时的他觉得连政干净体面,体面得叫他心生羡慕。不像他,狼狈邋遢,身上只有遭人嫌弃的汗味。
在这个三六九等分的世界里,连政是郝立冬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阶层,他承认自己藏着私心,某一时刻,想跟这样的人走得稍微近一些,就好像他没那么不堪,他是正常的。
可这个男人姓“连”,或许还是他的亲哥。
等红绿灯的间隙,连政见郝立冬脸色恢复,精神状态也比较稳定,于是打破沉默:“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威胁连卓的。”
郝立冬一声不吭,自顾自地盯着前方红灯,等跳成绿灯,他开口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要下车。”
第13章 13.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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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一阵漫长的沉默,郝立冬心口莫名堵得慌,很难受。他不想说话,连政就真的没再搭理他,也没有停车的意思。
他暗暗打量专心开车的连政,其实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顾虑重重,不知从何说起,能不能说。连政有意支开连卓,不问缘由便认定他威胁连卓,兄弟俩一条心,连警察都不怕。
旅店老板讲过的新闻,郝立冬仍记得。一家人,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他一个外地人在北城没钱没势,没人给他撑腰,好像只能选择窝囊地离开,不甘心也得甘心。
“看什么?”
郝立冬被吓一哆嗦,忙扭头去看窗外,发现医院快到了,在马路对面,不是上次那家。
“这家医院的烧伤科很有名,”连政说,“伤我会负责,你安心配合治疗。”
疼痛一下一下地烧灼着皮肤,烧了一路,郝立冬根本安不下心。他低头数了数,右臂上大小水泡加起来总共八个,面馆老板娘帮他冲冷水时还安慰他,幸好面条端上来有一会儿了,要换刚出锅的得烫掉一层皮。
苦难似乎没有尽头,变着法折磨他。想到连日来遭受的种种,郝立冬又开始恨起连卓,同时对连政恨屋及乌。
“我也一时激动把你弟弟烫伤,你让他安心配合治疗,你看行吗?”
郝立冬能问出这种话,倒叫连政有些意外。
这小子从外形上就缺乏阳刚之气,前天在医院里也是软弱扭捏,还说不得,居然挺有脾气,苦大仇深的样子与那个叫韩清清的女孩有几分相似。
“我弟脾气确实不好,但我了解他,他从不主动惹事儿,先动手肯定有原因。”开至下一个路口刚好赶上红灯,连政放慢车速停下来。
“我得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他转头看着郝立冬,“今天把该解决的解决了。连卓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会让他给你道歉。至于赔偿,你不想要钱也行,有其他需求可以提出来,合理范围内,我尽量满足。”
平缓的语调,郝立冬却从中听出让他觉得刺耳的优越感,以及不容拒绝的强势。
连政就是这样跟那个女孩谈判的吧,生怕别人毁了自己弟弟的大好前程,留下污点。
他有点累,想说什么都不需要,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想要的东西太虚了,和钱没关系。况且横财可能会招来横祸,就算心动也不能去贪。
“道歉有什么用?”他自嘲一笑,“能让我烫回去再打他一顿吗?”
“不能。”连政直接地提醒他,“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在跟你解决问题,说重点。”
红灯一跳,汽车左转又掉了个头,医院出现在正前方。郝立冬短暂地思考了下连政说的“重点”,重点是什么?
是母亲的心愿,可他做不到了。
他拎紧背包提带:“我不想跟你们烦了,还你的九百正好是你弟给的赔偿,医药费估计花不到九百,多的我就不退了,你把我放医院门口吧。”
到了医院门口,连政无视郝立冬提出的要求,径直开进医院,见他摸索着要开车门,开口道:“不是要报警么?既然不能跟我说,那就跟警察说,看完医生我送你去派出所。”
“……”
尽管表现方式不同,但连政和他弟弟连卓一样咄咄逼人,不给人说话的余地。郝立冬又确定了一个事实:他不喜欢连政,不想和连政说话。
这个男人不光面冷,心也是冷的,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一直高高在上。上次帮忙是因为朋友,这次帮忙是因为弟弟,他的善心只会留给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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