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套房在酒店顶层,大大小小六七个房间,一个套一个,隔音效果极佳。叶知理默默观察一眼守在走廊上的保镖,将房间的门锁死,挂上防盗链。
他坐到书桌前,拆开SIM卡包装插入手机,拾起文件材料略扫一眼,不由蹙眉:这个代理行账号怎么乱七八糟的,能用不能用都是未知。
电脑和手机连上酒店的无线网络,叶知理思量再三,手机可能会被监听,还是不要使用比较保险。如果从电脑上用app直接拨打加密电话呢,是否还有其他更加安全的方法和外界联系?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下唇被咬得失去血色,微微发着白。半晌,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数字,喃喃自语地:“希望那个人可以看懂。”
夜幕迟缓地笼罩上这座位于热带地区的城市,白天积聚的暑热渐渐消散,金边的餐厅、酒吧开始热闹起来,街边喇叭声不断,人声鼎沸。
叶知理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恰逢卧室内线座机铃声响起,他走过去拾起话筒:“喂?”
那端并无人声传出,仅有“哒哒、哒、哒”的敲击声,长短不一,中间偶尔有停顿。叶知理立即从床头柜上取过笔纸,以点和线标记敲击声,再以摩尔斯电码翻译成字母,一个单词自白纸上清晰地显露——Balcony。
他穿着浴袍走上阳台,低头一瞧,下方阳台探出一张含笑的面容,温温和和地,在斑斓灯火的背景中,优雅而含蓄。
对方言笑晏晏,道一句:“叶先生。”
叶知理微微点头,在舒适宜人的夜风中回应:“洛先生。”
对方举起一只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晾衣杆,上面用胶带粘着一只纸盒,伸到叶知理所在的阳台边缘。 叶知理弯腰将盒子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部手机和无线耳机。
他回到书桌前,用这部手机接起电话,洛非的声音清晰地从耳机中传来:“这是我的备用手机,非常安全,有什么事情可以通过它联络。”
叶知理道:“这次又麻烦洛先生,十分过意不去。”
洛非在话筒那端笑了笑,回应:“叶先生何必客气。”
叶知理瞥一眼电脑屏幕,问:“洛先生究竟是如何猜到我住的酒店和房间的?”
洛非道:我收到叶先生发来的一串数字后,立即开始分析这些数字代表什么意思。最初考虑的是二进制密码,后来又考虑是不是斐波那契数列,甚至联想到十六进制颜色码,但都试不出有任何含义的结果。整整一个下午又焦急又无奈,万一这串数字是哈希加密函数,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有希望破解了?”
叶知理忍不住笑出声:“洛先生想象力实在过于丰富,我的目的是把信息传出去,又不是为了故意为难解题的人。”
洛非困扰地叹口气:“是啊,我后来才明白这一串数字是凯撒加密,没想到这么简单。得出叶先生的酒店名称和房间号后,立即赶到这里开了一间正下方的房间。”
叶知理仰靠在椅背上,旋转一圈:“差点忘了问,洛先生这几日过得如何?”
洛非道:“訾经理无故失踪后,我立即花钱买通赌场门童,打听你的情况。那边说没见到你来上班,我估摸情况不妙,但不敢报警。一来报警可能置你们二人于险境,二来警察局里很可能有他们安插的人。所以只能边调查些赌场的事情,边静观其变。”
叶知理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道:“还好你没有报警,事情比我想象的棘手得多。他们绑架了訾衍,要我替他们洗钱。”
洛非吃惊地“啊”一声:“竟然还有这种事,没有办法拒绝吗?”
叶知理摇摇头道:“訾衍还在他们手里,我不敢冒这个险。”
第81章
洛非长叹一声,道:“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你拉下水。”
叶知理没有正面回应,只道:“你方才说有对赌场进行调查,结果如何,说来听听。”
洛非道:“这家赌场大约五年前开始营业,是金边比较新的一家,背后大老板姓祁,人称祁爷。虽然在柬埔寨扎根时间不长,但在黑白两道有不少人脉,除了合法经营的赌场、餐厅、酒店,还有不少路数不正的生意。在金三角这种地方,估摸就是毒品、军火之类了。”
叶知理思索片刻,道:“只怕毒品和军火才是这个祁爷的主业,贩卖毒品和军火获得的大笔非法资金需要清洗,所以才会开赌场、餐厅这种现金密集型生意,作为洗钱的工具。我们以为他是赌场的老板,实际上赌场不过是他的副业。”
洛非恍然大悟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据说这家赌场之前有个二把手,赌场运营一直是二把手在负责。后来此人和祁爷起了内讧,窝里反,继而无故失踪,祁爷才全面接管赌场,就不久前的事。”
叶知理细细咀嚼一番,道:“洗钱这种脏活儿恐怕一直是这个二把手在干,现在二把手没了,祁爷不敢用原班那拨人,怕里面包藏祸心,或者握有什么可以置他于死地的证据。难怪他不择手段要我替他洗钱,情愿用一个外人,只怕赌场内部早已派系林立,四分五裂,各侍其主。”
洛非问:“他们要你洗多少钱?”
叶知理回答:“四千万美金。”
洛非略一沉吟,道:“这个金额对掌握着毒品、军火、赌场生意的帮派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什么特别惊人的数字。也许这次只是试水,一旦你做成了,更大的金额还在后面。”
叶知理语气淡然道:“我也晓得自己骑虎难下。如果失败必死无疑,如果成功就得接着替他卖命,直到事情败露被抓,或者被灭口。横竖都是死,早晚而已。”
“我不允许叶先生有这样的想法”,洛非突然打断他,声音变得极为严肃,停顿片刻,“我不会让叶先生死的。”
“哦?”叶知理微微耸眉,“洛先生似乎对此十分执着。”
洛非在话筒那端沉默良久,嗓音低沉道:“我需要叶先生活着。至于理由,将来再解释。”
叶知理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哦。”
不甚在意的模样。
洛非换个轻松语气,问:“叶先生想好究竟要怎么操作那笔钱了吗?”
叶知理耸耸肩,回答:“八位数的金额,时间也不充裕,通过保险、债券、信托、贵金属、不动产这些传统行业来洗是不现实的。”
更何况赌场老板祁爷要求资金损耗不能超过百分之十,这意味着更高精度的操作,即便是有娴熟经验的犯罪分子也得左右权衡。
思及此,沉重的压力如雪崩一般滚滚倾泻而下,摧枯拉朽,轰隆淹没一切。叶知理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匆忙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努力扩张胸腔,大口吸入氧气。
訾衍的命还握在他人手里,现下生死不知,令他愈发焦虑难安。
訾衍,訾衍。
一想到这件事情将他牵扯进来,堕入到现在这个地步,叶知理愧疚地捂住面庞。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
如果有什么人应该为此而受到惩罚,为此付出代价,那个人不应是訾衍。
是自己的莽撞、草率、冒失和不顾后果害了他。
他们还会相见吗。
訾衍还会好好地活着吗。
会责怪他吗,记恨他吗。
这辈子,他还可以和訾衍如往昔般,毫无芥蒂地交谈、说笑吗。
他们还有机会再次相见吗。
叶知理想得心脏几乎抽疼起来,在溺水般的窒息感中艰难地呼吸,鼻翼阖动。
洛非在电话那头:“叶先生,你还好吗,喂,喂?”
叶知理已经没有心思再进行这场对话,潦草地回应一两句,挂掉手机。他将目光转向电脑屏幕,再度打开桌上那份记录着各个银行账户信息的文件。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要洗白上千万美金,最快的手段就是炒币。
虚拟货币市场严重缺乏监管,长期以来一直在灰色地带野蛮生长。由于其匿名的特性,反洗钱机构无法获取所有权信息,自然也无法追溯到货币持有者的初始资金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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