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业务人员请留意异常现金交易,当客户存入的现金中常常出现伪钞、发霉或污损的纸币;当两个一起走入营业大厅的客户分别在不同窗口办理低于报告限额的现金交易;当客户从他行提取现金后未经拆包就存入本行,金额巨大且多次发生时;当客户频繁开展外汇交易或货币兑换,却从不关心利润和汇率损失时,都要考虑是否存在洗钱的可能性。”
台下有人举手:“非现金类业务呢?”
叶知理道:“非现金类业务的异常主要集中在异常非现金存款,异常电汇交易,异常保险箱活动,异常信用交易,异常商业账户活动,异常贸易融资交易,异常投资活动和异常虚拟货币交易这几块。”
顿了顿,“客户存入大量连号汇票,或存入大量面额相等的旅行支票;客户在保险箱服务区长时间逗留,可能表明保险箱内存有大量现金;客户突然偿还历史坏账,且用来偿还贷款的资金来源不明;客户用离岸公司的现金作为质押申请贷款,或购买定期存单作为质押申请贷款;企业账户显示很少或几乎没有规律性的定期活动;客户的备用信用证被用过投标或履约保函,单位说明标的项目或合同,或受益人情况异常;以及,客户希望通过一系列的小额交易来清算一笔大额头寸等等。”
一场会议下来,加上答疑,足足比预定时间多出半个小时才落下尾声。叶知理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一回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立即让助理泡一杯新的茶叶。
滚烫的茶水很快端入,茗烟袅娜,叶知理将鼻尖凑近杯口,一点点吸入蒸汽,缓解干涩的鼻腔和咽喉。
他双手握住马克杯,目光随烟缓缓浮升,突然一个念头如一道闪电般冲入脑海,刹那间将黑暗沉静的夜劈得如同白昼。
他现在已经是银行首席反洗钱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小的合规专员了。
这意味着他已经拥有权限进入洛非的公司账户,不再需要客户经理或更高一级的授权了。
这个念头令叶知理为之一振,胳膊上的汗毛几乎瞬时直竖起来。
现在就可以看,马上就可以看。
用不着等訾衍回来。
也用不着等到明年二月份了。
仿佛受到幽幽蛊惑般地,叶知理握住鼠标打开电脑屏幕,输入密码,登录进银行内部系统。
部门主管的权限果真与普通职员不同,界面上多出许多新的按钮和链接,私人银行业务也在其中。叶知理指尖敲动键盘,输入洛氏律师事务所和洛非的大名,按下回车键。
瞬间账户信息和全部转账、交易记录如雪花般喷涌而出,又如瀑布般轰鸣而下,密密麻麻,鳞次栉比,银河落九天,迅速占据整个屏幕。
叶知理按捺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一目十行地向下扫视,精神高度集中,目光如炬,双唇紧抿,唇瓣因用力而微微变形。
屏幕发出的白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叶知理的面容越来越沉静,甚至有些冰冷,半晌,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第64章
叶知理凝视着屏幕上的数字,拎起座机话筒,联系助理:“我要跟法务部门谈一下。”
助理道:“我马上安排。”
叶知理放下话筒,下巴抵在手背上,继续盯着电脑。
十几分钟的功夫,桌上座机铃声响起,助理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叶主管,抱歉,法务部门全都排满了,最快只能预约明年一月中旬的空档。”
叶知理微微蹙眉:“没有一个人有空?其他地区呢。”
助理苦兮兮地:“还真没有,现在这个节点本就人手紧张,还有不少休年假的。欧洲那边都过圣诞节去了,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
叶知理只得“哦”了一声,勉强道:“那就算了吧。”挂掉话筒。
他将目光转回屏幕,上面的交易记录乍看正常,每月流水进进出出,与一般商业交易的规律性定期活动相似,但细品却很不对劲。
律所账户里资金的流动速率非常快,并且交易涉及不少离岸机构,有一两个甚至是在地图上难以找到的陌生地区和岛屿。
当公司账户收到电汇来账后,迅速购买金融票据,或将资金转换成银行本票,然后汇给第三方,但是并无明显的合法的商业目的。
同时,律所还存在一部分代理行为,但银行系统里并没有查找到相应的授权委托书或委任状。
这些奇怪的行为夹杂在众多合法、合规、浩如烟海的无数笔商业转账中,伪装得十分巧妙,从手法上判断,应该是具有相当洗钱经验的老手所为,。
只怕那些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的初级反洗钱专员,轻易看不出来。
不像我,我是老油条了。
叶知理默默想着,双击鼠标点开另一个客户的账户信息。
看着看着不免感叹,法务部真的全都没空吗,现在一个律师都找不出来吗。
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向座机,思索着现下还能联系谁。
啊,律师,律师……
叶知理犹豫着,缓慢地按下几个数字,“嘟嘟”的忙音中握着话筒,安静地等待。
片刻电话被人接起,那端响起一个沉稳中透着惊喜的声音:“叶先生。”
叶知理开口道:“不好意思,上班时间打扰你。”
那人笑了笑,道:“叶先生何必客气。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还如此见外。”
叶知理哈哈干笑两声,翻个悄无声息的白眼,道:“我有一事想请教洛先生”。
洛非道:“不如见面谈,叶先生可以到楼上来,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兴致勃勃地发出邀请。
叶知理心想最好还是不要了,我怕你把我脑袋拧下来。
嘴上道:“不了不了,我等会儿还有会要开,不好意思。”
洛非略带失望地:“啊。”
叶知理道:“我在查看银行VIP客户的账户,想从系统中提取部分数据,可能会越过一些中层,直接和董事会以及外部执法机构沟通。我想咨询一下,这种数据提取是合法的吗,是否触犯隐私和数据保护法?”
洛非想了想,道:“数据保护法的适用范围极为广泛,所有涉及收集、保留、传输、处理个人信息的机构和组织都受到数据保护法的约束。在没有法律依据的情况下处理个人数据是不被允许的。在客户开户时,银行是否和客户签署过隐私协议?是否已经事先告知客户会从用户处获取数据许可?”
叶知理点点头:“有签隐私协议,但我不太清楚协议涵盖的范围。”
洛非道:“你们银行是外资银行,不仅要遵守国内的数据保护法,还要遵守欧洲的GDPR吧?”
叶知理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在银行系统里查到一份欧盟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但内容冗长,用语模糊,不知道应当如何解读。”
洛非声音严肃道:“金融机构内部数据非同小可,千万不能随意提取。就在三年前,英国航空公司曾因违反GDPR,被罚一点八三亿英镑。欧盟条款规定,对违法企业的罚金最高可达两千万欧元,或其全球营业额的百分之四,以最高者为准。”
叶知理忍不住惊诧:“这么严厉。”
洛大律师连连点头,手握话筒,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丝毫不知道即将被调查的冤大头就是自己,高高兴兴给出意见。
叶知理挂断电话,起身走出自己的私人办公室,迈步到外面。
办公区域一片太平,没有人知道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众人坐在各自的工位上,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歌舞升平,百业祥和。
叶知理步履匆忙地朝外走,路过拐角时差点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那人一个趔趄,赶忙握住身旁的行李箱把手,稳住身体,同时惊讶地:“知理?”
叶知理紧急刹住脚步,表情同样诧异:“你助理说你一月份才回来,怎么今天就到了?”
訾衍笑嘻嘻地:“今天是本年度最后一个工作日,我特意买了下午的机票赶回来,这样就可以和知理一起跨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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