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衍恍然大悟道:“这样客户就能够获得拥有合法执照的赌场支付的资金了,虽然清洗过程会造成损耗,但到手的钱是干净的。”
叶知理微微颔首:“还有手法更巧妙的,需要多人操作进行对赌。比方说在轮盘赌中红黑均选,在百家乐里跟庄和不跟庄均选,或者在需要下注的赌局中下对注,即两面下注,确保总损失降到最低。这种手法清洗脏钱很难被侦测,因为洗完后的资金可能确实存在博彩收益,对那些没有明显合法来源的财富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洛非朝大厅中略略扫一眼,问:“赌场老板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场子里存在这些勾当,肯当做没看见?”
叶知理一手将牌在桌面上横向抹开:“赌场有高额抽成,不管怎么都是赚的,他们重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是豪赌的客户越不会对其进行任何调查,赌客开心,叠码仔开心,赌场也开心。”
訾衍摸着下巴道:“金边这种地方,赌场监管不像欧美那么严格,极少出现一两千万美金这样的巨额罚款,所以他们胆子大,肆无忌惮。”
叶知理点点头:“我昨天亲眼瞧见一张收款人为空白的奖金支票,可以供任何人在辖区内提取资金,怎一个乱字了得。”
二人在牌桌前随意下注玩了几轮,有输有赢,偶尔交谈,夜色逐渐加深。
临走前,訾衍神色认真地嘱咐:“知理,你在这里一定要注意安全。”
洛非道:“调查得差不多就可以了,拿不到实质性的证据也不要紧。”
叶知理将二人一路送到赌场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看着他们坐上去。正准备关门,訾衍突然从后座立起身,凑近叶知理耳边低声道:“金三角这一带情况相当复杂,毒品、军火、人口走私猖獗,洗钱只是最表面的一层。此地局势非你我二人可以掌控,万一出点什么事银行监管委员会救不了你,本地警察更是指望不上,洋葱不要剥得太深了,我不管什么金融犯罪,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叶知理面容平静:“放心吧,我知道。”
目送二人的车离开,在金边的夜风中矗立许久。
第76章
回到赌场内厅,叶遖峯知理将牌桌上散落的筹码一个个拾起,放入木匣中。刚收拾好,领班立即凑过来,伸出三根手指做个搓钱的动作,咽口唾沫:“怎么样?”
叶知理淡然道:“下了十万美金的注,还行吧。”从西装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枚蓝色的筹码,“这是二位老板赏的,您收着。”
领班瞬时双目放光,眉开眼笑地:“哎哟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啦。”嘴巴推辞,手上却一点不含糊,立马取走放进裤子口袋里。
叶知理整理完牌桌,环视一圈大厅,夜阑人静,已经开始清场了。
这家赌场每天上午十一点开门,第二天凌晨一点打烊,一天营业十二个小时。每日打烊后,各个厅的领班要将当日的账簿送到顶楼办公室,那边确认账面无误,各个厅的荷官、叠码仔、服务生等工作人员才可以结束工作。这时候一般是凌晨两点,赌场班车会将员工们送回宿舍。
如果账不平,或者入账、出账、筹码总额、筹码余额不符,拖到凌晨三四点也是常有的事。也许有人难以理解,每年资金流动上亿的大型赌场,居然还在用账簿这么原始的记账方式?
的确,博彩业是最典型的现金密集型产业之一,大量赌客使用现金购买筹码,又将筹码兑换成现金。可能用现金打赏荷官,也可能在赢钱之后立即要求提取现金,或将赢来的钱换成支票,转入银行账户。资金形态转化极为频繁,转变频率极高,在录入电脑系统之前可能早已经历七八个来回。所以这家赌场采用账簿和电子财务系统并行的记账方式,两两核对将账清掉。同样,赌场也会面临欠账无法回收,赌客挥霍掉信用额度之后拒绝偿还,坏账、烂账等任何一家普通公司都会面临的问题。
自然而然,就滋生了暴力催债,以及徘徊在灰色和黑色地带边缘的一些次生产业。
在赌博业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这些灰色环节如同密集肮脏的毛细血管,滋养着为数不少的边缘人群。
不论多脏的活儿,只要有钱,就有人愿意干。
叶知理撇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凌晨两点半,他用手揉一下血丝密布的眼角,疲惫地靠在赌台旁,勉强支撑着身体。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几乎没有喝水,晚饭也只匆匆塞了几口面包囫囵咽下。一直在内厅和兑换筹码的地方来回奔跑,穿着皮鞋的脚已经磨出血泡,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领班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啊?”一个年轻的服务生累坏了坐在地上,忍不住大声抱怨。
“是不是账又出问题?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唉!”
“再不回来咱们就赶不上班车了!”
“我可不想走路回宿舍——”
叶知理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打量一眼墙上的挂钟,嗓音沙哑道:“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上去看看。”
小年轻有些吃惊地,一骨碌从地上坐起:“可上面咱们不是不能去吗?”
叶知理装作没听见,推开内厅大门,穿过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来到大堂电梯前。
已经在赌场工作了好几天,洗钱调查迟迟没有进展,说不心急是假的。他不可能在这里干一两个月来收集证据,但监控系统和高管办公室都在顶楼,赌场等级森严,平日找不到机会上去。
“叮咚”一声铃响,电梯门如舞台帷幕般朝两旁缓缓拉开。
顶层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这个时间点,VVIP厅早已关门,不涉及财务的管理人员均已下班,保安也离开了。
叶知理悄无声息地踏出去,走廊两侧分布着许多房间,门都紧闭着。他握住离自己比较近的一只雕花把手,动作轻缓地按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压到底朝里推了一下。
然而没能推动。
叶知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极轻地移向第二扇门,再次尝试压下把手,整条走廊寂静极了,几乎可以听见气体呼出胸腔的细微声响。
他一扇扇门试着,不时紧张地回头查看走廊上有没有人出现,在冷气充足的赌场里出了一身汗。前面只剩下一两扇门,叶知理觉得希望渺茫,几乎有了放弃的念头。
突然,手中的雕花门把发出“咔哒”的极轻声响,居然出现一丝松动。
叶知理心中剧烈震颤,砰砰砸得胸腔生疼,赶紧将把手压到最底部,猛地一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房间内空无一人,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住似的,没有丝毫流动。屋内陈设如同书房一般,宽大的红木书桌,高耸的书柜,几张椅子,一只茶几,一盏东南亚造型的落地灯,安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叶知理缓缓直起身子,屏住呼吸,踮起脚向前迈出一小步。
他的视野开阔了一些,这才发现红木书桌后面露出一双皮鞋,接着是一双脚,和裸露的脚踝,膝盖以上的部位被桌子完全挡住。
叶知理微微蹙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趴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绕到红木书桌后面。
地上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两个小时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内厅领班。
只不过此刻,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第77章
叶知理胸腔轰然震动,一瞬间鼻塞口涩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淋到脚趾,将他的大脑也照得煞白一片。
领班面部朝下趴在地毯上,大滩血迹淹没鼻眼,半个后脑勺已经没了,碎骨和脑浆在强烈的撞击下喷溅在地板和墙壁上。
脖颈处有一个血窟窿,仿佛一只空洞无神的眼,内里鲜肉翻搅,暗红色的血液从洞口汩汩流淌,在肩胛处汇聚成一道沉默的溪流。
叶知理强行压抑下内心惊惧,伸手触碰那具躯体,尚未冷却,也没有僵硬的迹象,明显刚死不久。他慌张将手收回,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尸体裤兜里滑出,掉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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