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云没说话,韩龄春看去,陈岁云阖着眼,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韩龄春把被子给他盖上,躺到他身边,注视着他。
比起十年前,陈岁云沉稳内敛了很多。他本就不是个放纵的人,十年前的行事大半是因为受了韩龄春的影响。韩龄春一走,陈岁云又变成了被很多东西压着的,沉甸甸的陈岁云。
“阿凛。”韩龄春叫他,伸手去摸他的眼睛。
陈岁云忽然动了动身子,转过身背对着韩龄春,睡得安然。
韩龄春没有摸到他的眼睛,周身陡然间阴沉了下来,也不管人醒着还是睡着,蛮横的将他揽进怀里。
两个人的心跳声渐渐重叠,如果还有人在这时候装睡,这一幕就太貌合神离了。
第二天清晨,韩龄春有事出门,很早就起床了,早饭也没吃。陈岁云陪他,道:“正好我回书寓一趟,拿几件常穿的衣服。”
韩龄春点头,说安排车送他。
韩璧君听见了,也要凑这个热闹,跟着陈岁云去陈家书寓看看。
韩龄春同意了,陈岁云也就应承下来。
韩璧君跟着陈岁云走进天井,窄窄的天井,抬头能看到屋檐边的瓦。韩璧君自小生活在四合院里,看惯了四合院里宽敞的院子,很是不习惯这样狭窄的天井。
这是清晨,书寓里很安静,陈霜华等人估计还在补觉。阿金出来迎陈岁云,看见跟在陈岁云身后的韩璧君,有些犹豫的问道:“这位是?”
“这是韩家五小姐,”陈岁云道:“你去准备热茶瓜果,请五小姐楼上坐一坐。”
“是。”阿金应了声。
韩璧君背着手打量着客堂,道:“你不用忙,我自己看看好了。”
“楼下没什么好看的,布置的也粗糙,请楼上坐。”陈岁云提衣上楼,韩璧君跟在他身后上楼。
楼梯直对着亭子间,上次陈霜华把亭子间装修了,换了盏花里胡哨的彩灯,中央一张台球桌,旁边一张矮柜里上放了六个雕刻花纹的玻璃杯。
二楼的待客间刚刚收拾好,陈岁云推门进去,还有一股混沌杂乱的气味儿。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散味儿。
“我能拍张照片吗?”韩璧君拿着小巧的相机,在研究墙上壁纸的花纹。
“这有什么好拍的?”陈岁云道:“你随意就是。”
韩璧君拍了一些照片,“到此一游嘛。”
陈岁云没再说什么,出了待客间继续往前走,就是陈玉华的房间。房间的门开着,陈玉华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在练交谊舞。
他穿着白色对襟小褂,下穿着灰色棉质长裤,嘴中念念有词的数拍子。
韩璧君一见他,就笑了,叫道:“玉华。”
陈玉华一惊,停下动作往这边看过来。
陈岁云进屋,道:“这么早就在练舞?”
“二哥说他醒了要检查,所以我现在抓紧练一练。”陈玉华看向陈岁云身后的韩璧君,有些局促地抓了抓衣袖。
韩璧君想和陈玉华说话,一步跨进屋子,然后推陈岁云离开,“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不用你照顾了。”
陈岁云被她推了个踉跄,嘱咐陈玉华好好招待韩璧君,便过对面自己房间里去了。
天气不错,虽然冷,但是日光很足。小巷子里传来叫卖香干的声音,陈岁云跟着这叫声出了门,走到街拐角吃早饭。
他刚刚坐下来,面前就站了一个人。
“真巧。”是容祯。
陈岁云想起自己有一阵子没见到容祯了。容祯工作之后越发忙,不怎么参加姚嘉等人的聚会,陈岁云待在韩公馆也不大出门,要不是今天回来收拾东西,他们可能还见不到面。
“今天是周末,不上班。本来打算睡个懒觉,结果到点就醒了,索性出来走走。”
容祯在陈岁云对面坐下,他今日穿了件对襟的银色长衫,看上去休闲从容很多,那股大家子弟的气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店家端上来两碗豆浆,容祯的是咸豆浆,碗底放了碎油条末,榨菜,虾皮,葱花。陈岁云的是甜豆浆,只放了点糖。
“你豆浆喝甜的?”容祯拿着勺子搅了搅汤碗。
陈岁云点头,韩龄春是地道的北方口味,咸豆花甜豆浆。陈岁云随他,口味大差不差。
容祯笑了一声,道:“韩四叔这么霸道,连你爱吃什么都要顺着他来?”
陈岁云微微一愣,道:“那倒不是,我对吃什么不讲究,什么都行。只是跟着他,这几样口味吃的多一些。”
容祯看他一眼,“如果换了别人,想必也能很快适应吧。”
陈岁云往豆浆里加了点糖,笑道:“我就非得跟着别人吃饭?”
容祯顿了顿,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岁云笑了笑,没再说话。
容祯不是个会哄人的,气氛尴尬的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来缓和气氛。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半晌,容祯忽然开口,“韩四叔的生意,你有参与吗?”
陈岁云抬眼看他。容祯认真道:“如果有,尽快撤出来吧。”
陈岁云皱起眉,“什么意思?”
容祯摇摇头,说话点到为止。
第19章
陈岁云回到陈家书寓的时候,韩璧君与陈玉华正相谈甚欢。陈岁云在门外看了两眼,没有进去,径自走到亭子间。陈霜华醒了,正在亭子间,手里端着咖啡,翻着杂志。
“这是怎么个意思?”陈霜华见陈岁云回来,便问道:“你想叫他接女客?跟韩家小姐?”
陈岁云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道:“是韩家小姐喜欢玉华。”
陈霜华眉头高高挑起来,“又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烂账。”
“谁说不是呢。”陈岁云捧着茶杯,坐进椅子里,道:“你近来有没有听说财政局和监管局的什么消息?”
陈霜华眉头微皱,“是听见些风声。容祯新上位,很是大刀阔斧,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就着这个话题,他与陈岁云闲谈了几句。
阿金过来说衣裳收拾好了,问陈岁云还要带些什么。
陈岁云摆摆手,走到那屋里去叫韩璧君。
“这么说,你们大先生的第一个客人后来没再回来?”
陈玉华道:“我也不晓得,大先生不怎么提这些事情。”
陈岁云动作顿了顿,道:“聊什么呢。”
韩璧君坐直身子,道:“没什么。”
陈玉华看了她一眼,道:“该走了,下次再来玩罢。”
“说得好听,”韩璧君站起身捋了捋洋装,“还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陈岁云客气地笑了笑。韩璧君将要走时,又想起来什么,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几个钱,放在桌上。
站在她身后的陈玉华看到她这个动作,一下子站住了,难堪地近乎手足无措。
韩璧君是好意,她觉得陈玉华需要挣钱,若是她这次不给钱,说不好下次陈岁云就不叫他们见面了。
陈岁云将陈玉华的神色收进眼底,只一言不发。他大概能明白这种难堪,五年前,他与韩龄春在某个酒局上重逢,见到他的第一眼,陈岁云浑身僵硬,连手指头都是麻的。
他不知道韩龄春有没有认出他,总之韩龄春神色自若,并不觉得意外。或许在韩龄春看来,当初那句话根本算不得承诺,他也没想过陈岁云会当真。
韩璧君下楼去了,陈霜华倚着门看着陈玉华,道:“有什么可难堪的,她是客人你是倌人,你心里应该明白才是。”
陈玉华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以后就明白了。”
陈霜华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长三堂里真心不值钱,但也不至于轻贱至此。
回去的车上,韩璧君拿出小镜子补妆,道:“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
陈岁云面色平静,眼都没抬一下。
“十年前你有一个客人,你跟他很要好,但后来他走了。”韩璧君粉扑沾了点粉,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个人是我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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