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很惊讶你还在这里。”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试图提醒他,“这么美好的夜晚,难道没有哪位美丽的小姐在默默地等待着您吗?”
伊恩伯爵那么多的美女宠姬女侍,我就不信埃尔维斯身边一个也没有!不管是谁都好,找她们去吧!
埃尔维斯沉静地看着我。
“寄往新泽西的信件今天才出发,在回信到来之前,我有权力要求获得我应得的报酬。”他说,“但是你,路德维希,你今天多次想要逃避履行契约,这让我很生气。”
这大概是埃尔维斯伯爵难得一见的说这么长的话,但作为他说话的对象的我现在只想毫无风度地哀嚎一声圣母玛丽亚在上。
昨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在稀里糊涂之下就和他定下了关于赎金的约定,直到今天我才反应过来那个约定最要命的是那一句“在新泽西的回音到来之前”——也就是说,昨晚我签下的不是一张一次性付款的票据,而是一份在一定时间内必须无条件付款的契约,而且这个契约的主动权还在对方手里。
埃尔维斯允许我给莱恩公爵写信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看来,其实他比我清楚得多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大人。”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装傻了。
“路德维希,有的时候,小聪明只会给自己带来意料之外的代价。”
埃尔维斯站起身向我走过来,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了一条长长的红色薄纱丝巾。
“您这是要干什么?”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嘘,安静。”
在我想要继续后退的时候,埃尔维斯一句话就停止了我所有的动作。
“你还想继续逃避履行约定吗?”
那条像是空气纺织而成般轻薄的织物在我眼前温柔地落下,我能看到的景象立即就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然后又是一圈,这时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埃尔维斯的身影和隐约的烛光了。
埃尔维斯慢条斯理地将丝巾在我脑后打了个结,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似乎拿出了什么,接着就有个略微带刺的东西被塞进了我睡袍的领子里,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索,然后从我的睡袍中抓出了一只尾端散开了的羽毛笔。
——是中午的时候被我咬坏了的那只。
埃尔维斯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笑,他从背后握住我的手,让那只羽毛笔的尾端扫过我的嘴唇。
“你咬笔时候的样子,很可爱。”他说。
好像有男仆走进来吹灭了蜡烛,我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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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低调低调 ~溜了溜了~
第36章 蓝胡子的故事(上)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掰着手指计算前往新泽西的信使到了哪里。
埃尔维斯曾经在地图上指给我看从佐治亚到新泽西的路线,信使需要骑着马到达一个渡口小镇,然后在那里乘船顺河而下,到达出海口后搭乘轮船北上,而这段路途最危险的就是海路那一部分了,如果天气不顺利的话甚至可能好几天不能出海,那信件自然就会耽搁。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从起居室的床上醒来的时候,不意外地发现埃尔维斯已经离开,在吃完简单的早餐之后,我决定到花园里散一下步。那只是一个不大的附属于主建筑的花园,尽头是摆放了几百个种植着奇花异草的大小花盆的椭圆形三层台阶,不过花园里有一条很雅致的铺着细沙和鹅卵石的通道,阳光正好的时候走在上面还是十分舒适的。
之前埃尔维斯允许我在乔治的陪伴下参观弗里古庄园,但是实话说,乔治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导游,在他第一次带我正好撞上伊恩伯爵,第二次碰见卡洛琳和她那一帮好朋友、被她们绵里藏针地讽刺了一通之后,我果断地决定就呆在埃尔维斯这边,打死也不去伊恩伯爵那边了。
在经过三楼的走廊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看见了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金色的门,门扇上是非常华丽的金雀花图案,那不同寻常的华美让我不由得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简好像告诉过我不要进那个房间,于是顺口问了一句:“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啊?”
为我拿着帽子的莉莉顺着我的视线看见了那扇门,她想了想:“我没进去过,好像是用来存放不经常用的餐具的吧。”
餐具?之前简不是说那是储存葡萄酒的吗?不过就算是简说的也很可疑,谁会把葡萄酒储存在地窖之外的地方啊?
抱着这个疑问,我们在花园转了两圈之后,莉莉给我拿来了茶点,我看了一下,说:“我想吃一些甜饼干,还要一份酸乳酪稻米布丁以及热果子露。”
“我的上帝,那个布丁可是要做挺久的,你可真会挑!”
莉莉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两句,但是她还是离开去给我拿了,真是个好姑娘!
打发走了莉莉,我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就快步穿过花园中的小径,悄悄经过内部小楼梯回到了三楼走廊。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花花公子的好奇心和行动力,特别是在他百无聊赖正不知道找些什么来打发时间的情况下——我站在那扇华丽的金色大门前,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
那扇门居然就这么打开了。
房间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片漆黑,甚至光线比我的起居室还要明亮。我探头进去看了一下,第一眼只看到了很多或大或小的画框。就在这时,我听到走廊的拐角处好像有人正在走过来,急忙躲了进去,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
走廊里的脚步声完全没有向这边来的意思,我将耳朵贴在门边,确定外边的人只是路过,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打量起这个神秘的禁区来。
房间里既没有简说过的存放在这里的葡萄酒,也没有莉莉说的餐具的影子——事实上,这地方看起来是个以前用来为城堡的主人们绘制肖像的画室,地上铺的是墨绿色的柔软地毯,米白色的窗帘拉开着,经过精心设计的玻璃过滤过的柔和光线让房间非常明朗。地上放了很多画框,等人高的、半人高的、一尺来高的甚至可以用来放在梳妆台上的,这些画框除了两幅是悬挂在墙壁上,其他的都是用支架支撑着,或者靠着桃花心木的矮几就那么放着。
只需要一眼,我的全部心神就被房间中间的那副等人高的少女新娘肖像吸引了。
那应该是一幅结婚前夕画下的画像——金色方形画框中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子有着惊人的美貌,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白皙无比的肌肤足以让华贵的婚纱和她颈间戴着的珍珠钻石项链都黯然失色,乌黑浓密如同瀑布般的长发能让所有的女人羡慕嫉妒不已;但更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是她的神情中带着的少女特有的活力与骄傲,以及一种不管是贵族女子还是平民女子中都极其少见的某种难以描述的桀骜不驯。那是一种对命运的安排隐隐不服气的野性,这种野性没有丝毫损害她的高贵仪态,却因她的身份高贵而显得更加迷人。
大体而言,我见过的贵族女子大概都在一个模板中转圜,不客气地说,她们中的大多数人,不管是傲慢的还是温柔的,或者是活泼的或安静的,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不会超过某个无可言说却又无所不在的规则的束缚。这个规则没有明文的条约却又无处不在,它假借地方风俗、家庭习惯、家族历史、信仰宗教等形式出现,决定了她们的言行举止乃至婚姻命运,她们依赖于它,共生于它,改造它又被它改造,即使她们打破它,也只是在它的规则之内假装“打破”,一旦达到她们的目的,她们就会继续退回到那个规则之中去,继续与它共舞。
安妮曾经以一种野性的姿态出现在伊恩伯爵面前,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而她的“野性”和眼前的画像中的女子眉目间流露出的那种神情比起来,就像家养的猫咪和丛林中的狮子的对比——安妮的“野”,说到底,也不过是建立在依附于伊恩伯爵的基础上,她缺少了那种从生命的基底中散发出来的自我,那是一种想要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真正的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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