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其实也不在乎我回不回去。”
他的父母不管他,是因为从前疏忽太多,现在他长大了,他父母更没有了指手画脚的底气,如今对他的关心里,多少有点隔着岁月难以避免的疏离和客气。
其实沈方煜一直觉得,他父母应该挺后悔生下他的。
如果能给他父母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父母大概率也不会再抱着侥幸心理把他生下来。
他们家,其实有他哥一个人就够了。
沈方煜顿了顿,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怪我爸妈,生活所迫嘛。”
生活的压力永远是年轻人不能逃避的大山,就像幼时的沈方煜在B市盼着远在A城奋斗的父亲母亲,可长大之后,他却头也不回地去往了那座儿时似乎永远也盼不回亲人的城市。
A城那颗永远充满活力的心脏里,流淌着无数斗志昂扬的年轻人的热血,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向这座城市毫无保留的贡献出自己的青春,为它充电,维持着它不灭的光彩。
然后年轻的人电量耗尽,逐渐老去,大浪淘沙,很少的一部分人留下来,而大部分人被淘汰,不得不离开。
直到数年后长大成人的子代们再次带着激情与理想,卷土重来。
沈方煜想,这其实没什么。
唯一的遗憾,大抵是他明明比其他人的家庭多了一个亲人,可这条路却似乎比旁人走的更加孤单。
“嗐,”沈方煜忽然感慨道:“我怎么把这些陈年旧事也给翻出来说了,”他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鼻梁,“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在这儿翻旧账显得我很计较似的。”
“江叙,”他说:“你就当没听见啊,太丢——”
话没说完,江叙开口道:“那我来关心你。”
沈方煜蓦地抬头。
江叙的声音淡淡的,在夜色下显得很清晰: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并非自己恋人的伙伴生活在一起,甚至还过一辈子。”
“但遇到你之后,我想或许也可以。”
江叙对他说:“以后我来陪伴你,我来关心你。”
沈方煜突然不出声了。
“怎么了?”
黑暗里看不太清沈方煜的神色,见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不说话,江叙伸手作势要去开灯。
“别,”沈方煜说:“别开。”
江叙的手指顿住,从沈方煜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微妙的情绪,似乎有点哑。
卧室里很安静,沈方煜偏开脸,没计较江叙说的那句话也是重复了任渺的话。
其实之前,他本来以为任瀚就是普通的青春期叛逆。
直到那天他听到两个姑娘聊天。
他想,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挺能理解任瀚的,所以他也大概能猜到,任渺说的那句话对任瀚来说有多感动。
剖开了心里最隐秘最隐秘的门,坦白讲,那一瞬间,他有一点羡慕任瀚。
但他真没想到,也有人会对他说这句话……而那个人,竟然会是江叙。
沈方煜觉得他的脑子里有点乱,心却微微有些的发酸。
过于汹涌的情绪让沈方煜忍不住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他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改主意,决定留下孩子?”
“因为心软吗?”
江叙沉默了。
沈方煜接着道:“或者……有没有一丁点儿……是因为我?”
江叙依然没出声。
沈方煜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他仰了仰头,逼回眼里的情绪与期待,似是找补一般勉强笑道:“没事,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说,不早了,你该睡——”
“有的。”
风隔着窗纱吹进来,晃动着厚重的窗帘角,江叙望着他,突然开口。
第57章
江叙早晨起来的时候,沈方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居然过了九点,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江叙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昨夜设定的闹钟,才察觉他的闹钟被取消了。
怪不得没听见铃声。
估计是他睡着之后,沈方煜把他的闹钟关了。
他想起床去兴师问罪,可又觉得这偶尔一次的贪睡……其实也挺惬意的。柔软的床铺上是家里熟悉的味道,软绵绵的枕头陷下去,贴着脸格外的舒服。
家里出奇的安静,像是没有人一样,他少见地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直到又差点睡过去了,他才反应过来坐起身,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从他醒来到现在,外面好像都没有一点儿动静,他有些疑惑地起身想出去看看,不料他刚推开门,头顶突然炸开一片彩带。
五彩斑斓的纸条带混杂着金粉缤纷落下,江叙顶着一脑门儿官司找罪魁祸首,却发现餐桌上摆满了他爱吃的菜,他的父母坐在桌上一起望向他,桌子中间还摆着个蛋糕。
江母看起来有些局促,江父看了看他,出声道:“洗漱完就过来吃吧。”
沈方煜单手支在桌子上,笑吟吟地歪头看着他,“早啊江叙!”
江叙简单洗漱完坐到桌前的时候,还有几分怔愣。
“你们这是……”
“妈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就是想……想……”江母吞吞吐吐地,江父索性开口帮她把话说出来,“你妈想跟你道个歉!”
“这是小沈出的主意,”江母从房间里抱出一束黄玫瑰递给江叙,“妈这辈子没给人送过花,第一束,就送给我儿子吧。”
江叙看了沈方煜一眼,后者笑着邀功道:“这次是我自己想的,没去网上找创意师。”
江叙回忆了一会儿沾满金粉,洗了半天才洗干净的头发,眼底意味不明道:“你下次还是在网上找吧。”
“花喜欢吗?”江母小心翼翼地睨着江叙的神色。
江叙低头闻了闻黄玫瑰,味道很香,金黄的颜色像是太阳,就像是清晨起来拉开窗帘,任由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来一样,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谢谢妈。”他没抬头,垂下眼睫遮住了情绪有些厚重的眼眸。
“妈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严重,”江母眼眶红红的,显然一夜都没怎么睡,她拍了拍江叙的胳膊:“结婚不结婚的,以后再说,妈只想你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
江叙抿了抿唇,很低的“嗯”了一声。
大概长辈们强撑了一辈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的面子,在孩子真的遇上难事儿的时候,也可以暂时地搁置下来。
无论从前有多么苛刻的期待和要求,在健康受到威胁的时候,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任渺的父母如是,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江母望着他,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这个事儿,既然发生了,咱们就面对。”
她又从身后拿出一本日记,“这是妈妈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写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她说:“我知道你这么大人了,也不喜欢爸爸妈妈跟你住在一起……你要是到了后面几个月不舒服,愿意让妈陪着,就给我打电话,妈马上就请假来照顾你。”
江叙接过日记随手翻了翻,里面全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待。
江母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带上了几分愧疚:“昨天我乍一听见你说那些事,情绪太激动了,没想那么多,说了过分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妈就是气极了,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今天早上,小沈又跟我说了很多,你爸爸……也跟我说了很多,我自己也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我看到有些人说,你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妈怀着你的时候,不够注意,才让你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江母自责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妈的错,是我怀着你的时候不够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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