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忙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顾总。”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谈谈。”
从前我当他是亲近的人,喊他一声顾哥,如今,却只剩生疏、客套的开场白。
过了几秒,他像以前一样,以和缓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的态度说:“好,你想谈什么?”
我闭上眼,吐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你当初把刚从学校毕业的我招揽进公司,给我开出高昂的薪酬,并不是因为赏识我,而是得了秦烬的授意是么?”
顾成怀默然了片刻,以陈述的口吻道:“你已经知道了。”
“是。”他答,“这件事的确是秦总交代的,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很欣赏你的。”
一瞬间,那种仿佛夜半被从梦中惊醒,身体抽筋酸胀,浑身发凉的感觉又回来了。
只是这回更加厉害,好似从心脏开始从里到外都在不受控制地紧缩绞痛,令我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掌心沁出冷汗。
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们一个个,可真是合格的演员。”
我感觉自己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即使我们相识并一起工作了这许多年。
“抱歉。”顾成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这的确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你,若是给你造成了任何困扰,我向你表示我最真诚的歉意。”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顾成怀的确是千年的妖怪修炼成了精,他都这么表示了,我又能指责他什么呢?
他也只不过是拿钱办事,听令行事,说白了,大家一样都是打工人,只不过他真正的老板是秦烬而已。更何况他又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我受他提携教导,已是占尽了便宜,哪有什么资格感到“困扰”。
我个人的那一点怨怼、那一点情绪又算得了什么。
顾成怀叹了口气:“我知道,秦总这事的确做得不厚道,但说句不中听的,他应当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仿佛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刻薄笑起来:“哟,怎么?担心损伤我的自尊心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这么会替我着想呢?“
顾成怀像是被我噎住了,许久没说话。
也许是知道,哪怕是多么得力信任的下属,他亦没有立场替秦烬辩白。
“是我失言了。”他缓缓道,“你继续。”
我不再多做纠缠,我和秦烬那点破事也没必要搬到外人面前,于是我随即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后来真的生病了吗?”
我讽刺道:“让我当CEO也是秦烬的意思?他那时都已经是个无知无觉半死不活的植物人了,没想到你对他还那么忠心耿耿啊?”
“我是生病了。”顾成怀答,“但后来的事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听我说。”
“当时的情况,你是最合适,也最能承担的起这份责任的人选。”
“一开始,我是真的打算等到我们正式IPO后再卸任。我身上很早就查出了点小毛病,一直没当回事,也没告诉你们,起初秦总也只是委托我临时代管公司,并给了我一些股份,但他后来出了事,我想要物归原主,都不可能了。”
“我没办法,就算力不从心,也只能强撑下去。”
“但IPO前那段时间我压力太大,一下子情况就恶化了,若非迫不得已实在坚持不下去,我也不想把摊子都甩给你,这公司毕竟也是我的一份心血。”
“但我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
“小陆,这是我的实在话。我知道你怄气,感觉被我、被秦总骗了,一时难以接受,但你能有今天,秦总帮你一把,我能教你多少,都算不得什么。我们只是带你进门,其他的,是你靠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我默默地听他讲完长长的一串话,不知怎么说,内心茫然而复杂,舌根底部都全是苦涩。
“我培养你……”顾成怀那边笑了一下,“其实除了秦总的嘱托,也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
“毕竟我是真的很想早日退休。”
“所以看你能独当一面,我很开心,也为你高兴。”
我挂完电话,仍良久无言。
顾成怀这人情商绝顶,也难怪他从前在任的时候人缘极佳,公司上下员工更是谁都爱戴敬仰。
刚才这一席话,说得真诚而漂亮至极,恐怕任何长着血肉之躯的人听完都不可能完全不动容。
他精准地道出了我心底横着过不去的那道坎、扎在肉里的那根刺,虽没再直白地为秦烬辩护,却字字仿佛在暗示,在软化我的态度。
然而到底亦真亦假,到了这时候,我竟突然不敢想,不敢信了。
内心再次变得凌乱至极。
我把自己扔在大床上,睡不着,大白日的,我曾作为一个合格的工作狂,现下却一点去公司的心情都没有。
拉倒吧,我算什么呢?就算没有我,这个公司能乱套吗?秦烬不还在那吗。
一直到晚上,我完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
天黑了,抬眼望向窗外,远处邻居那栋从来无人居住的别墅却骤然亮起了灯。
我的目光动了动。
隔得很远,我其实看不太清,却见那透出暖光的落地窗户,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过,在窗口站定,正对着我。
一明一暗的光线下,那立在窗边人只余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小漆黑剪影。
我站着,盯着那个人影看,对方也一动不动,我产生种奇怪的直觉,我猜这个人也一直在看着我,两栋房子之间种植着繁密的绿化、通着蜿蜒的小径,我们隔着两扇玻璃、枝叶萧萧的树木,遥遥相望。
第67章 送外卖
过了会儿,还是我先失去了兴致,伸手拉上窗帘,阻断了视线。
静悄悄地下了楼,对着满厨房的清锅冷灶,一时间觉得无从下手。
又打开冰箱,里面放着一盒鸡蛋、半升牛奶,冷冻柜里有饺子、牛肉。
尚且记得昨天前,我还同秦烬说,想吃水煮牛肉,配芹菜馅的水饺。
以前我家冬天时总这么吃,刚出锅的水饺烫呼呼的,配着鲜嫩香辣的牛肉,最有这个季节的气氛。
水煮牛肉我不会做,但下饺子我还行。
倒了一锅子水开始等烧开,我站在边上发呆,再次感叹做饭这件事真是好没意思。
十多分钟后,一只只圆润饱满的水饺浮在滚水上,看着差不多了,我把火关掉。
门铃刺耳地响起来,我不自主地颤了一颤,手里正拿着的白瓷碗砸在地上,碎成了渣滓,“啪”地一声。
我低下头,木然地盯着一地的碎片,怔了几秒钟。
想处理,却又无处下手,一只碎裂的碗好似成了我整个生活的缩影,突然之间,猝不及防地四分五裂。
留下一地狼藉,我走去玄关处,虽然我好像能猜到来的是谁,但还是先从猫眼瞧了瞧。
来人果然是秦烬。
除了他,也没有人会这么晚找上门来。
一瞬间,我心想他这是做什么,负荆请罪?我要是把他晾在外头,他会在我门前吹着风站一夜吗?
我就在玄关的地方,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开门也没有走,秦烬好像真的如我所料,就如一枝冬日里的雪松一样直挺挺地杵在我家外头,他穿得不算多,整个人肩宽腿直,却显得很单薄。
他也不继续按铃,就安安静静地站着。
半晌,我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没必要。
我默默地拉开门,看到这个男人手里提着硕大的保温袋。
此刻,他一如往常的脸上一向鲜少有多余的表情。
“干什么。”我站在门口,不请他进来,没好气地道,“让你别来烦我没听见吗。”
他低声答:“送外卖。”
我打量着那只装着东西的保温袋,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东西给我,你可以回去了。”
秦烬不多做纠缠,他把那只沉甸甸的袋子递到我手上,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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