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缪存恼羞成怒,扬手作势要打。
气势很足,但久病的人到底有心无力。骆明翰轻而易举扣住了,扣着他的手腕压到了墙上,“我怎么?你现在醒了,害羞了,知道不认账了?”
缪存冷冷地瞪着他:“放手。”
他眼里的嫌恶震惊慌乱都作不得假,与昏睡中的眼神判若两人。骆明翰一天过八百个方案,大脑运转得如同精密仪器,百转千回之中意识到一个概率极小的事实——
他缓缓收敛起笑意,难以置信地问:“你恐同?”
都说恐同即深柜,他妈的还真是。病得沉了潜意识做主,所以亲密地叫他,向他索吻和他吻得难舍难分浑身颤抖,现在醒了,超我出来压制本能,所以缪存又表现出这样难以接受的强烈排斥感。
缪存:“……”
“不对,你不恐同。”骆明翰又想起什么,自己反驳自己,“如果你恐同,那天那些小混混不会用性向嘲讽你,一个恐同的人,是绝不可能让周围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
人聪明固然是件好事,但骆明翰聪明过头了自导自演福尔摩斯,缪存只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欲言又止半晌,虚弱地放弃了口舌之争:“…算了,你高兴就好。”
“当然,”骆明翰观察他,“你的忽冷忽热还有一个可能——”
“其实你喜欢的人是骆远鹤。”
这次缪存的身体像尊雕像一般凝固住,同时头却刷的一下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骆明翰。但病弱给了他太好的伪装,骆明翰一无所察,轻率地笑了声:“我开玩笑的,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把我当做是骆远鹤的替身。”
“为什么?”缪存鬼使神差地问。
“因为我和他虽然长得一样,但气质千差万别,简单来说,我这个弟弟没有什么性吸引力,如果我们两个同时站在你面前,你跟谁走?”
“我——”
“你不可能会跟他走,除非你瞎了。”骆明翰自信地说。
他一生中自信的时刻很多,这让他在社交场和谈判桌上所向披靡,但他从没想过,这一次的自信在未来会让他狼狈可笑到像条狗。
大病初愈的人脑子也像浆糊,缪存实在没精力跟他周旋,加之一阵晕眩袭来,他眼前金星乱冒,不得不扶着桌闭上眼重重喘息,等再睁眼时,骆明翰已经将他打横抱在怀里:“还以为你真这么能扛。”
不知道从哪儿飘出的一阵香味,缪存才惊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骆明翰抱着他稳步,“早就让人煲了汤,先喝点垫垫肚子,我吩咐人做饭,你喜欢吃什么?”缪存一时未答,骆明翰讥诮戏谑:“速冻包子除外。”
缪存有点怀念记忆里的味道,忠实地说:“…傣家菜。”
“什么?”骆明翰没太听清,主要这三个字他不常听,一时之间不敢认。
“傣族菜。”
“你是傣族人?”骆明翰低头打量他。以他有限匮乏的人文地理知识,他只知道傣族生活在西双版纳那块儿,五官浓阔而肤色更深,但缪存清瘦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纤细,不太像。
缪存知道他眼神里的潜台词,烦的:“你哪来这么多政治不正确的刻板印象?”
被教育了,但骆明翰心里莫名隐隐高兴,觉得缪存没把他当外人。
“我是汉族人,不过很小的时候在版纳生活过一段时间。”
“然后你就当了精神版纳人。”
废话多死了,缪存眯起眼冷冷地睨他:“你到底做不做?”
“做做做,东南亚料理行不行?”骆明翰替自己家厨子找台阶,“回头再让他学。”
哪儿来的“回头”?缪存可不想再来一遭。但骆明翰救了他,又着人费心照顾他,他不能总牙尖嘴利地怼他,于是便默默不吭声。
房子真大,三层的,餐厅真远,在一楼,骆明翰抱着他下台阶,一圈又一圈,缪存眼尖:“那不是有电梯吗?”骆明翰没理他,“坏了。”
“物业真烂。”
“您说得是,回头我就写封投诉信。”
餐厅分中西餐,中餐厅是大理石圆桌,黑胡桃木鎏金把手双开门,中式花鸟屏风瞩目,“chinoiserie”,法式中国风,缪存是学油画的,对这些欧洲艺术风格了如指掌。这让他觉得很惊奇,因为这不像是骆明翰会喜欢的,它略带繁复、华丽,而骆明翰像是个能少一件事就一件事的人。
何况,三楼卧室也并不是这样的装修,就是明了的极简风。
骆明翰把他在软垫餐椅上放下,微躬的上半身并未离开,缪存回过神,刚想问,骆明翰说:“想亲你。”
嘴角被他蜻蜓点水地一吻,缪存呆了,一巴掌扬起,被骆明翰半路截住,“耍流氓不犯法。”
缪存一脚踹他小腿,“揍你也不犯法。”
佣人端汤上来,隔着屏风听到她老板闷声惨叫。
汤是花旗参乌鸡汤,正适合大病初愈的人,砂锅文火煲了好久,现在端上来,正是微烫但可入口的温度。缪存小口喝汤,不理骆明翰,专注看屏风。
看着感觉能贵上天。
“初恋选的,”骆明翰不避讳,“房子还没装修好就分手了。”
这种人竟然还有正儿八经的初恋,缪存觉得很稀奇,迟疑地看着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有初恋不丢人,”骆明翰支着腮看他喝汤,“我还是被甩的那个。”
缪存的勺子停顿住一秒,抬头看着他眨了下眼。这反应很诚实,意思是你这样的也会被甩?骆明翰被取悦道,坦然说,“他去国外留学式分过一次,等回国后我又追他,顺理成章复合,买了这栋房子,装修都是他定的,按他喜欢的风格来,没过一年又分了。”
“为什么?”
“他不喜欢束缚,我跟他求婚,他害怕,所以就跑了。”
缪存默默无语。这的确是他不认识的骆明翰,而且因为他语调温和,反而令人觉得可惜,顺带都同情了一下他。
喝着人家的汤呢,总得意思意思。缪存无聊地接话:“你看着也不像喜欢被束缚的人。”
骆明翰笑了一笑,“你认识我不久,哪儿来这么多负面印象?”
主要是骆远鹤唠嗑闲聊时说得多,说自己因为跟他长得像,总被人找上门来误会,每每不堪其扰又解释不清,烦得要死。
“你看着像很多男朋友。”缪存说。
“是有过一些,但不算多,七八个吧。”
缪存咬了下唇,七八个还不算多?七八个真的不算多吗?七八个好像是不算多,他们院里的学长,一学期就能换三个呢。
“还有些只处过一两个月的,就不算了。”骆明翰理直气壮。
缪存:“……”
你干脆规定两年以下不算交往得了呗。
骆明翰觉得他被噎到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观和行为逻辑,在我的逻辑里,相处一两个月的只能算体验期,你买东西还能七天无理由退货,开会员还能试用一周呢,谈恋爱彼此试试合不合拍,在双方默认守约的情况下,不过分也不算渣吧?放国外顶多算个date。”
缪存小口喝汤:“脏。”
“我有说要上床了吗?”骆明翰支着腮,懒洋洋斜眼瞅他,又凑到他眼前,“小仙人掌,你看着挺清纯的,怎么思想这么龌龊?”
缪存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一时之间都忘了问他什么是“小仙人掌”。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从初恋以后,我的确也变了不少,也不太喜欢投入感情,你要说我是个渣男,我也认。”
还是狐朋狗友关映涛看得透骂得准,甭在这显清高,半年一年的,对于骆明翰都不过是“上手玩一玩”,跟他们这种仨月换俩的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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