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内心一动,放下折页,在床铺上盘腿坐好,憋了很久才轻轻地说:“好吧,我也有点想你。”
骆明翰知道,每次缪存带着量词描述时——一点,一些,有些,一点点,就代表着都是真心的。
听惯了各种海誓山盟和满得要溢出来的甜言蜜语,他有朝一日,竟也会为「一点」而心动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是三号,距离生日还剩一天,骆远鹤一大早就来接他了,在酒店客房等缪存乱糟糟地洗漱。他第一次出国,倒时差没有经验,睡过了头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缪存以为今天总该去卢浮宫了吧,可是没有。
“为什么!”叼着牙刷就出来了,愤怒而含糊地控诉。
骆远鹤支着腮懒洋洋地说:“明天再去。”
“可是明天你都生日了?”
“所以才要明天去。”
“啊,”缪存漱完口又跑出来,头顶翘着的头发随着跑动乱晃,“你这么喜欢卢浮宫吗?卢浮宫要给你开生日派对吗?”
骆远鹤没被他笑死。
结果今天一整天便在巴黎市区游览。因为巴黎的历史实在太丰厚,艺术遗产几乎是随手可拾的地步,因而随便走走便很有意思。
他这边是早上8点,在临街的蓝色咖啡厅吃早餐,枫糖松饼和拿铁咖啡,太阳晒着花,花枝映在石墙上,影子摇曳得珊珊可爱。
骆明翰那边已是下午3点,他想,缪存现在该坐上返程的车了,过不了多久,顶多到晚上时节,缪存就会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面前。
巴黎下午1点时,缪存坐在圣心大教堂的石阶上俯瞰巴黎城区,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身边有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正吹着口琴,那是电影《天使爱美丽》的调子。缪存终于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骆远鹤的肩膀上,身上披着他的羊绒大衣。
中国已是晚上八点,骆明翰请公司人吃饭,员工此起彼伏地给他敬酒,祝他生日快乐,祝他三十岁更加平步青云。
骆总过去的酒量是很好的,但大约是因为今天太心神不宁的缘故,他醉很很快,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时不时地便点亮手机看一眼。
他这样的大忙人,手机里自然是时时刻刻都有新信息的,莉莉就挨在他身边坐着,看到他每一次都及时地点进微信,很快地扫一眼,脸色微微一沉。有谁来敬酒,他很快收拾起一个老板该有的商务风度。
冬天的日落来得早,还没到五点,光线便已经很柔和了,晚风一起便觉得冷,骆远鹤陪缪存在埃菲尔铁塔下看完了一场温柔日落,带他去一家热闹的墨西哥餐厅吃晚饭。
缪存想起蒙马特高地里,那些在路边支着架子写生的油画家,和卖速写的商业画匠们,异想天开地问:“要是我明天也去卖画,我可以攒够回去的机票钱吗?”
“可以,”骆远鹤计算了一下,“只要你五月份才回国,并且一天卖出50幅。”
缪存:“……”
倔强地说:“可是我就想。”
骆远鹤勾了勾唇:“也不是不可以。”
“嗯?”
“吃完饭,我们可以回到那边,你想画多久,就画多久。”
缪存的眼眸中都是不可思议,又开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吗?那你也画,我们比一比,看谁生意更好。”
让一个一张画卖一亿的艺术家去艺术街区卖艺,这件事谁听谁觉得离谱,但骆远鹤搭着腮,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他离谱的、心血来潮的、会冻死人的计划:“好啊。”
侍应生上鸡尾酒,他看着缪存抿一口,继而说:“那要是我赢了呢?”
“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任何,随便什么事。”
骆远鹤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为定。”
墨西哥小酒馆中暖气很足,到处是马赛克的装饰,在昏暗的灯光下有吉普赛的流浪感。客人中有人抽烟,但味道并不令人厌恶,充满了活泼的烟火气。
北京时间即将到十二点了。
也就是四号的零点。
说是老板生日请客吃饭,但公司员工显然一副千载难逢折磨老板的机会,轮番敬酒之下愣是把骆明翰喝到了快要人事不省的地步。
但因为还有重要的事在等着,所以骆明翰强撑着意识,不愿意醉过去。
他还要回去抱抱缪存的。
莉莉和另一个男的项目经理一起扶他,骆明翰眼眸微垂,额发垂下,在他英俊的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究竟是醉是醒。
“手机。”他提醒莉莉。
“在呢在呢。”莉莉说,“在我包里。”
骆明翰难掩不耐烦,“我说,手机给我。”
莉莉手忙脚乱匀出手,从挎包里摸出递给他。骆明翰扫了眼干干净净的页面,站住脚步,手抻在苏绣屏风上,垂首敛目,慢慢地、压抑地深呼吸。
任谁都看得穿他的心烦意乱。
缪存为什么还没有给他消息?他早就说了今晚上公司内部聚餐,他快到家了便知会一声,他可以提早结束回去。
他是不是生气了?骆明翰蓦然想到一个可能,也许是厌恶他没完没了的应酬。回去该跟他解释一下,公司聚餐很随意,没有那些不干不净的把戏。
或者…… 他可能已经到家了,故意没说,在等他回去,想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个可能显然更能振奋人心。莉莉眼见着刚才还消沉得懒得多发一眼的人,忽然便又睁开眼眸振作起来,仿佛一秒也不能多等地问:“司机到了没?我要赶快回家。”
“到了,早在门口等着呢。”
骆明翰挣开员工扶着他的手,急切地迈出大步。或许是走得太急了,眼前一阵浓黑的晕眩,太阳穴也是穿刺般的疼。
“哎骆总骆总——”一堆人惊呼着想要来扶他。
骆明翰扶住墙,深呼吸,笑了一笑:“我没事,刚才灌我的时候这么努力,现在知道害怕了?年底bonus全扣。”
所有人:“…… ”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扮演黄世仁了吧。
酒店离家不远,莉莉护送,发觉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又好了些,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似乎是路的尽头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
“哎呀,十二点了!”莉莉早就掐着点,甜甜地说:“老板生日快乐!”
骆明翰在醉中也是恍惚了一下,又开始找手机。莉莉叹了口气递给他,“别找啦,我一直帮你看着呢,没有新消息。”
话音未落,信息就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了,什么移动通信的,这个那个奢侈品店的,这个那个高级酒店会员的,航司的,银行的,保险的,一堆。微信上踩点祝贺生快的也多,点进app时,席霄寒的语音请求闪烁起来。
骆明翰接起,闭着眼眸,听席霄寒在那边慵懒而散漫地说:“接得这么快,等我啊?”
骆明翰真真假假地“嗯”一声,但脸上分明是没有表情的。
“生日快乐,在我们认识的第十年。”席霄寒温柔地说,“虽然你已经不想要我陪了,不过我好像改不掉这个习惯。”
骆明翰唇角的弧度挺冷的,声音也挺淡漠,“你在零点惦记我,你男朋友不生气吗?”
“男朋友可以有很多个,爱人只有一个。”席霄寒那边大约是在喝酒,能听到瓶颈中倒出液体的声音,“你应该比我更懂这句话,cheers,Eric。”
骆明翰深深地呼吸,最终只是说:“早点休息。”
到了家,心跳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没那个耐心等司机载他到地下车库再坐电梯上去,直接在门口就下车了,快步登过数级楼梯,莉莉在身后急得喊:“骆总!你把衣服穿上!”
讲话时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骆明翰只着黑色羊绒衫,深夜风大,空气中飘着雪籽,他竟然不觉得冷。
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热得、紧张得要跳出来。
钱阿姨开门已经很快了,但骆明翰还是觉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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