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是很用心做的,他眼神一动:“谢谢,我奶奶最喜欢紫色。”
“她能喜欢就好,花泥里用了保鲜剂,应该能很好地保持到明天。”霍以辞微笑着说,“上车吧。”
在副驾驶上坐稳系上安全带后,霍以辞又问:“你吃晚饭了么?”
“喝了一杯咖啡。”奚迟据实以告。
他今天做了一天手术,怕吃了饭待会儿开车犯困。
霍以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拿出一个纸袋给他:“多少吃一点吧。”
奚迟打开,里面是他常点的一家咖啡店的三明治,是热的,还有几种点心。
他撕开包装纸,轻声道:“谢谢。”
“要一直跟我说谢谢么?”霍以辞突然侧过脸,看着他认真地说,“那我更该谢你才对。”
三明治的温热从他的手心传递,奚迟把视线移到前方:“那不说了……咳,现在走么?”
霍以辞唇角一弯,转回头启动车子开上路。
天色渐转暗,路灯纷纷亮起,霍以辞伸手打开了奚迟头顶的车内灯,对他说:“中间有喝的。”
奚迟拿出杯架中的纸杯,扎进吸管尝了一口,发现居然是巧克力牛奶,他以为霍以辞会买咖啡或茶的。
其实他挺喜欢甜食,尤其是巧克力,就是很少主动去买那些孩子气的东西。
霍以辞余光瞟到他吸着巧克力牛奶,眼里泄露出来的一点点满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花艺沙龙的时候,他看到奚迟给茶杯里加了两块方糖,果然是喜欢甜的。
霍以辞的车里也有种清淡的木质调香味,伴着音响里流淌的钢琴声,奚迟靠在椅背上,和霍以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虽然他和霍以辞严格来讲才刚认识,但他坐在对方身边,奇怪地有种放松的感觉。他看着窗外的灯光照在自己熟悉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和霍闻泽开车时绷紧的唇线不同,霍以辞总是柔和得像一朵云……奚迟感觉自己眼皮越来越重。
霍以辞半天没听到动静,往旁边看了一眼,不禁失笑,奚迟头歪向他这边,完全睡着了。
他把车在路边停下来,去后面拿了条薄绒毯盖在奚迟身上。
给他披毯子的时候,霍以辞才发现奚迟眼角长了颗小小的痣,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像笔尖无意滴落的一滴墨,却为清雅的画卷添了一抹生动。
令人的目光忍不住停留。
奚迟被叫醒的时候,仿佛在梦中浸泡得太久,跟现实时间脱了节,怔怔地看着霍以辞。
对上霍以辞温煦的笑眼时,他把涌到唇边马上脱口而出的那句“闻泽”咽了回去。
“如果导航没有错的话,我们到了。”霍以辞道。
奚迟回过神来,推开车门下去,头顶上已经是漫天繁星。
他把身上披的绒毯取下来,递还给霍闻泽,脸上有点挂不住:“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霍以辞目光划过他睡着时侧脸上压出的一片红印子,眼中更添了一分温柔,接过毯子叠起来。
“没事,你能睡着,我反而觉得是对我的一种肯定。”
奚迟还是不太好意思,他平时明明不会这样松懈的,背上包道:“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他们走的乡间小道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前行,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夜晚里十分寂静,只有偶尔的一两声虫鸣,顺着青草味的空气传过来。
霍以辞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星空了,上一次还是去甘孜采风的时候,你一定有个很美好的童年。”
奚迟跟着看向上方,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星星一颗接一颗冒出来,洒满了夜幕,依稀可见银河的轨迹。
“嗯,那你呢?”他问道。
静默了片刻,霍以辞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被关在一个房间里,你会不会觉得很不正常?”
奚迟脚步顿了下,鞋尖擦过路面上的小石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为什么?”
“因为我生过一场病,具体的印象也模糊了,只记得里面是纯白的,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偶尔会有几个人进来给我做检查和治疗。”
奚迟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指,看来霍闻泽的人格分裂是从小就被发现的,并且接受过治疗。这个过程对小孩子来说一定很痛苦,他曾看到过父亲的录像资料。
他又问道:“你的父母也不在吗?”
“他们那时候都太忙了。”霍以辞说这话的时候,依然风轻云淡,听不出一丝抱怨的意味。
奚迟胸口有些闷:“你会孤独么?”
“不会。”霍以辞笑着摇头,“无聊的时候就画画,我弟弟还会偷偷溜进来看我,我们甚至策划跑出去过。”
弟弟?奚迟心生疑惑,他可从未听霍闻泽提起过有什么兄弟姐妹。
霍以辞看他稍显凝重的表情,抱歉道:“在这么美好的夜晚不该跟你说这些。”
“不,是我想知道的。”
奚迟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更加清冷通透,糅合着微凉的风,让霍以辞的唇角重新舒展开来。
这实在是个过于美好的夜晚。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奚迟老家的院子,木门被推开发出长长的一声响,院里因为他定期打理很整齐,石子小路两边有两块被篱笆围着的荒土。
“我奶奶还在的时候,也很喜欢花。”奚迟看见他打量的目光,说道,“她是这一片花养得最好的老太太,这两边当年都是很漂亮的小花园,别家小孩总爱路过扯几枝,她就气得拿着花铲子追。”
他回想起来,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可惜她走后,没人会养,就荒废了。”
霍以辞四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收拾了一下就去休息了,夜里躺在床上,霍以辞因为开车时喝下的两罐咖啡暂时没什么困意,索性起来从带的包里拿了张白纸和铅笔,望着窗外院子里荒地的布局,然后低头“沙沙”地画了起来。
画了好几张后,他终于看着跃然于纸上的小花园构图,满意地弯了弯唇,把图纸仔细地收了起来。
第二天,他们迎着晨雾一大早上了山,快到他爷爷奶奶的墓前时,霍以辞没有再跟他一起过去,在不远处站着等他。
奚迟把两束花分别放在并排而立的两座墓碑之前,上面两位老人慈祥地笑着。
他的父亲结婚很晚,奚迟出生时两个老人都六十多岁了,但他父母因为工作繁忙无暇照顾年幼的他时,他们还是主动揽下了这项重任。
明明是没什么文化的老头老太太,却会在别的小朋友疯跑疯玩时,教育他多读书好好学习。他记忆里儿时的傍晚,总有风裹着饭菜的香味飘进窗户,掀起面前洁白的书页,楼下院子里爷爷奶奶躺在摇椅上有说有笑。
奶奶去世正好是在奚迟大学入学后不久,两个老人一辈子感情深厚,爷爷也很快心脏病发作跟着走了。弥留之际他奶奶跟他说过:“你的前程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就怕你这孩子一直孤孤单单的。”
想到这个,奚迟蹲在碑前低垂着眼睛笑了笑,他现在倒是一点也不孤单。
他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看风景耐心等他的霍以辞,心说,相反,他现在的生活有点精彩得过分了。
奚迟又在墓前待了一会儿,霍以辞忽然看到他们过来的小路有另一个人正在往上走,是个中年男人,两鬓已经长出了明显的白发,戴着眼镜穿着朴素,但有种儒雅的学者气质。
看他手里也拿了束白菊花,霍以辞走到奚迟身边问:“我看有位叔叔似乎也是来祭拜的,是你认识的人么?”
奚迟站起身回头,正好与刚爬上山腰的男人视线撞在了一起,两个人脸色皆是一僵,谁都没动一下。
中年男人脸色明显紧张起来,眼神殷切又忐忑地打量着奚迟,像个没复习却被抽到回答问题的孩子。
奚迟在这种目光里静静站了几秒,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对霍以辞说了声“我们走吧”,就转身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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