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斯言回到槿城就开始发高烧。
一开始以为是受凉,挂几天水就好了。
结果一连烧了七八天,昏迷不醒,冰块降温输液吃药通通没用,医生也一筹莫展。
再这么烧下去,烧傻了都有可能。
槿城有个知名珠宝商的儿子就是年幼时连日发烧,结果烧坏脑神经,变成了傻子,二十多岁了都不会十以内加减法。
陈岸连夜在病床边守着,昼夜颠倒,眼圈青黑,下巴底下满是胡茬,手紧紧握着容斯言滚烫的右手。
隔一段时间帮容斯言换一条冷毛巾,毛巾烫了,就再换下去,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知疲倦。
容斯言高烧期间会做噩梦,昏迷不醒,眉宇纠缠,间或发出一两声呜咽崩溃的喊叫,都是些断断续续的词句,什么“赵正博”,“对不起”,“日记本”,“快接电话”之类。
陈岸从那些凌乱的词句中,推测出了他的噩梦的内容。
他自然也很快回想起了这一切的源头——和容斯言不同,由于时常忍不住回想,他一直对八年前的事情记忆清晰,包括他们最后一次亲热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以及他接到的赵正博父亲打来的那通电话。
联系赵正博的死亡日期和种种线索,他很快也猜测出了真相——赵正博最后一次打来的那通电话,是为了向他求救。
容斯言觉得自己难辞其咎,这也正是他被噩梦缠身的原因。
陈岸无法帮他逃离噩梦,只能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帮他擦拭额头,亲吻他的脸颊,希望能尽力安抚他的痛楚。
第十天的时候,容斯言的烧终于退了。
容斯言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陈岸正好在熟睡。
他趴在病床边,迷迷糊糊间感觉手心里的东西在用力抽走,一着急,醒了过来。
一抬头,正正撞上了容斯言明亮的眸子。
陈岸一愣,惊喜道:“你、你醒了?”
容斯言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古怪,他因为连续十天的发烧而身体虚弱,但是眼睛清醒明亮异常,目光有些像孩童,闪着好奇的光,毫无病色。
陈岸连忙给他喂水,容斯言太虚弱,拿不动杯子,他就含了一口,渡到他嘴里去。
容斯言不像以往一样冷淡和反抗,瑟缩了一下,乖乖巧巧用嘴接了。
他的嘴唇有些干,但是多亏了陈岸每天用棉棒濡湿,没有干裂,而是柔柔软软,很有弹性,被水浸润片刻,苍白的嘴唇很快浮起一层淡粉。
陈岸凑上去,把水喂到他嘴里,喂完没忍住轻轻咬了下,感觉像咬着一块果冻,香甜可口。
容斯言多日没有喝水,喝了一口渴劲儿就上来了,被咬了也没发脾气。
喝完伸出舌头,舔了舔陈岸的唇角残留的水,小声道:“还要。”
陈岸受宠若惊,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怪异之处,连忙又含了一口,给他喂到嘴里去。
连续喂了几次,陈岸就有点气血翻涌,把人压在床头用力吮吻,病服领口都被扯开了,直到容斯言生气地咬了一下他的嘴角才停下来。
“抱歉……”
陈岸实在是被惊喜冲昏了头,他心想容斯言这是终于是被自己感动了,决定接纳自己了?
下一秒,容斯言就开口道:“什么时候回家?”
“等医生检查完,检查完就回家。”
他伸手要按护士铃,却被容斯言按住了。
容斯言软软地发脾气:“现在就回家!”
陈岸隐约觉得容斯言这语气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和八年前还意气风发时的郁风晚极其相似,都是任性高傲的小少爷语气。
陈岸觉得这表明他在慢慢恢复,有些高兴,哄他:“可是你发烧好多天了,要医生检查一下身体,确认没问题了再回,不然回家可能又要生病了。”
容斯言不听他的,固执地要下床,刚站到地面上,脚下一软摔了下来。
陈岸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他心想容斯言大概是查案心切,不想在医院待下去了,才会表现得这么不耐烦。
于是他说:“查案也不急于一时的,刚从吕恩慈那里得了新线索,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先安心养病。”
容斯言却茫然地抬头望着他:“什么查案?查什么?”
“应激性精神障碍导致的遗忘,患者大脑以前受过损伤,应该是不久前猛然恢复了大量记忆,大脑不堪重负,其中有一些记忆是令他痛苦和绝望的,所以受了刺激,再次选择逃避,将部分记忆遗忘了。
同时,从症状来看,患者还可能抛弃了自己的过往经历,给自己幻想了另一种人格身份。打个比方,就像在雪地中建造一座木屋然后躲进去一样,他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关系都是平稳可靠的。”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了几行字,继续道,
“根据您刚才的叙述,他给自己设定的身份是一个结婚不久的年轻人,他的伴侣忠诚、可靠,足以给他安全感,所以他才会安心地钻入这个‘木屋’中。
设定身份也是与患者过往经历紧密相关的。我推测,患者的父母可能感情浓厚,父亲踏实可靠,母亲也十分依赖父亲,所以患者潜意识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关系,在寻找安全感的时候,下意识将自己放置于类似夫妻的关系里。”
陈岸神情凝重:“记忆能恢复吗?”
“不好说,通常来讲这种遗忘是短暂性的,因为患者之前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但是如果患者主观上没有恢复意愿,也可能一生都无法恢复。
病症的主要原因还是患者的心理逃避,所以最重要的是家属朋友们帮助他纾解心理障碍,排解紧张情绪,让他能够鼓足勇气面对障碍,那么还是很有可能恢复的。”
陈岸:“……谢谢,我知道了。”
陈岸回到房间里,容斯言正靠坐在床头,无聊地翻着一本保健杂志。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要回家了,是不是?”
陈岸:“嗯,回家。”
他怕容斯言着凉,用薄毯把他裹住,抱进车里的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容斯言有些虚弱,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他有些怏怏地道:“我的脑袋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好像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陈岸:“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去想,我帮你记着呢。”
到了家,唐小笛欢快地来迎接他们,看到容老师被爸爸抱在怀里,好奇道:“容老师又生病了吗?”
“嗯,你在家里要安静一点,不要吵到容老师睡觉。”
容斯言看到唐小笛,却露出陌生又茫然的諵風獨家神色。
他缩了缩脖子,把头埋到陈岸颈窝里,小声问他:“这小孩儿是谁啊?”
陈岸一时语塞,他以为容斯言的大脑是记得所有现在时间线里的人的,只是身份设定会有所不同,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容斯言很可能……只记得他。
于是他说:“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
容斯言沉默片刻,迟疑道:“……我什么时候生了孩子吗?”
差不多可以理解为,容老师性格回到了郁风晚时期,清冷高傲又有点任性娇气,但是脑海中的记忆都是虚假的,身份人格社会关系都是大脑幻想出来的
第67章 这是奖励
容斯言看起来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件事,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蹲下去拉扯唐小笛的脸,仔细端详他,似乎在寻找他脸上和自己长得像的地方。
嗯……大眼睛和自己挺像,皮肤也白白的,鼻梁高高的。
看来自己基因挺强大,把陈岸的黑皮基因打败了。
唐小笛被扯得有点痛,又不敢躲,眼泪汪汪。
容斯言问他:“为什么叫我老师?”
唐小笛:“容老师本来就是我的老师啊,教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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