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50)
他一定之前也做过这样的动作,隐秘地靠近,不动声色地心跳。
辛宛很确定。
他左手不好动弹,但扶着碗还是可以的,辛宛咬着紫薯球,问:“那你之前来吃麻辣烫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要便宜点?”
“高中时候,不太记得了。”
辛宛迟钝地眨了眨眼,“哦”了声,低下头吃,没有再说话。
尽管吃得很努力,但还是没能吃完,二十多块钱的麻辣烫,盛得满满当当的,吃了半天也不见下去,而且熏了一身的味道,冷风吹了满身也不见小。辛宛上车仍能闻到身上的味,连坐在位置上都坐立不安。
“你觉得好吃吗?”辛宛问。
宋珩说:“还行。”
“以后不来吃了,”辛宛说,“把车里都熏臭了。”
宋珩笑起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着。
冬日里的快乐似乎也不会高温,温热地生长开来。到了漱月里,辛宛刚下车,满怀的风吹过来,快乐也降温了些,他倏地想起来什么,摸了摸脖子。
宋珩刚熄了车火,走了几步,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看过去时辛宛仍处于茫然的状态里,他说:“怎么了?”
“我忘带围巾了,”辛宛抬起头看他,眼眶居然发红,满足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今天早上给我的那条。”
“明天再去拿吧。”
“明天就被别人拿走了,”他的着急溢于言表,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转身要走,“我回去拿,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回来。”
手腕握住了,宋珩皱着眉,说:“辛宛,那只是个围巾而已。”
辛宛仍在发抖,眼里亮晶晶的水,怔怔地说:“可是我想拿回来。”
宋珩看了他许久,伸手揩了揩他的眼角,牵着他的手腕上了车:“我带你回去找。”
回去的路上没有放音乐,他的大脑是接触不良的留声机,琐碎地闪着些片断,辛宛盯着外面圣诞树顶的红帽子,想,是冬天吗?是的,好像是高二的时候,当时还在下雪,他把围巾给宋珩缠了很丑的结,认真地说:“这个是祈福围巾,不能扔。”
“是开过光吗?”
“不,是有我的祝福加成。”
“……”
“戴上就可以帅一辈子,学习成绩永远第一名,想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加成buff有前提,”辛宛面不改色地瞎扯,“得一辈子养着我,不然就失效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宋珩这么说,并且亲了亲他落了雪的鼻尖。
那个围巾不一样。
是无法替代的。
赶回麻辣烫店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原先的位置已经有新人来坐,椅子上空荡荡的,一颗心好像被揉捏住了,压得人无法呼吸,辛宛不知所措地站在喧嚣里没有动弹,宋珩按了按他的肩膀:“站在这儿。”
宋珩走去了前台那儿,低声说了几句。
女人的声音响起:“啊,是有条红色的围巾,服务员给收起来了,我去给拿!”
辛宛看着他拿着那条红色围巾走过来,俯下身体给他系上,恍惚间带回了那个冬夜里,天空好像在下雪,下一秒会有吻吗?宋珩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找到了。”
“可以回家了吗?”
第48章
从麻辣烫店里出来,辛宛一直攥着那条围巾,毛绒还是温热的,在车后视镜能看到他泛红的眼睛。怎么这么爱哭呢?辛宛想,平白无故地哭,兴许宋珩会觉得他太幼稚了。
但快乐是真实的,如果他有尾巴,现在一定能翘到天上去。
再次回到漱月里是夜里八点,球球在家里没有人喂,躁得把沙发坐垫都得拽了下来,赖皮般在上面打滚,蔫得尾巴都不摇了,辛宛给它倒了满满当当的狗粮,球球企图咬他的手,他躲开了:“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球球呜咽了声,埋头进了食盆。
麻辣烫是好吃的,只是味道好大,身上都是一股子饭味,不好闻。
宋珩去浴室冲澡了,辛宛费劲地用单手脱了羽绒外套,扔进了脏衣桶里。他抱着球球摸毛,忽的看到茶几边上的烟灰缸,只有稀落两三根烟头,甚至还有只燃了一小截的,辛宛想: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
阳台里没有开灯,辛宛拿着一根烟蒂,开了窗,这才小心地点了打火机,红光闪烁,细细的一缕灰烟飘起来,他笨拙地吸了口,呛得直咳嗽,刚要尝试第二口,却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辛宛慌乱地踩灭烟,关上了窗。
宋珩穿着灰黑色的棉质睡衣,头发还是湿的,问:“去阳台了?”
“那儿窗户没关,我就去关窗户了,”辛宛到底还是心虚,说话都没什么底气,毕竟抽别人抽过的烟,怎么听都很变态,那根踩灭了的烟头还在他手里攥着,“你洗完了,那我去洗澡了,身上好难闻。”
不等回应,辛宛急匆匆地跑去了浴室,却还记得小声关门。
浴室里还有没散去的白色水雾,热的,宛低下头脱衣服,他怕冷,里面穿得也厚实,不好脱,左手缠着的绷带也分外不方便,只得先脱了右边袖子。
敲门声响起,辛宛吓了一跳:“啊?”
宋珩的声音在门外:“毛巾和睡衣你忘记带了。”
辛宛看了眼镜中自己脱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犹豫了半晌,这才打开门,水雾短暂弥漫在眼前,又很快清晰了,宋珩看见他裸在外的右胳膊,白嫩的,沾水的少年感。
他拿过了毛巾和睡衣,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脱得太慢了,老是怕把绷带弄坏,我记得你说绷带不要解开,也不要沾水。”
“你可以叫我一声,”手里忽的一轻,是宋珩拿开了,挂在一边,辛宛抬眼看他,听见他低低开口:“那现在要我帮忙吗?”
?
辛宛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宋珩的影子拢在他身上,声音在头顶响起:“抬手。”
他机械地抬起手,又听见叹气声:“左手举高点,不是右手。”
水雾在浴室里游泳,闷得人喘不过气来,里面的每个水因子都和宋珩接触过,又纷纷裹挟进他的肺部,融化进血液里,辛宛的左手忍不住微微蜷缩起,又很快放开。
费了好大劲才把衣服脱干净,辛宛觉得自己脸都快烧化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脚趾蜷起,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宋珩却是衣衫整齐的。
“要是胳膊僵了就和我说,”宋珩把衣服都放进了一边脏衣篓里,“等会儿洗澡就别把左边胳膊放下了。”
“哦,”辛宛小声说,“好。”
水声响起,辛宛反复练习着呼吸,又忍不住抬头看他的眼睛,久久没挪开。
“看我干什么?”宋珩在浴花上挤了奶白色的沐浴露。
“你眼睛……”辛宛说,“很好看。”
宋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笑了,笑意不是很明显——他好像总是这样,辛宛想,情绪很少外露,不善于表达自己,像先前刚见面时,这点没有改变。
浴花揉过了锁骨,又在腰线间徘徊,左胸膛上的那两个字母也淹没在泡沫里,很痒,辛宛想笑,他想抱着宋珩,坏心眼地把泡沫都沾给他,他不会生气的,或者仰头和他接吻,湿漉漉地掉进床里,让身上的水弄湿宾馆的床单。
他以前会这么做的。
“转个身。”宋珩说。
辛宛听话地转过身,却感受到他的动作顿了顿,问:“怎么了?”
宋珩看着他背部——上面有已然淡去痕迹的伤疤,长条的,七八道之多,他声音有些哑:“没什么,手不用一直举着。”
动作好像比刚才要轻,带来种温柔的错觉,像在抚摸,呼吸扑在上面,辛宛抿紧了嘴唇,死死盯着脚下的白瓷砖。
“转过来吧。”
辛宛没动弹,雪白的一截后颈泛着红,凸起的骨清瘦,手指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