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束缚着他命运的东西在一瞬之间松动,令他得以越过它,感受着这天地间最为肆意的长风, 呼吸着名为自由的空气。
少年弯了弯眼眸,眉眼恣意如风, 凝望着那片被法则遮蔽的时空。
与之相对的天道, 感觉却是极为的不妙。
大道的目光仿佛能洞彻一切,平静地落在祂身上, 阻止了一切虚妄的言辞与勉强的矫饰,半晌,祂轻轻一叹,客观地开口道:“5174号天道, 你所陈述的事实,似乎与你所做的事情, 并不相符。”
天道垂落了目光,仍是咬死了一事:“三族所作所为,历历在目, 前因已定, 当有此劫!”
大道的目光又偏过了祂, 落在掌心之上,耐心地聆听着元凤他们的声音。
那么微弱,又那么渺小,却真真切切地落入“规则”的耳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天道的缄默愈发难熬。
对于祂们这般的长生种来说,一个念头的转过甚至意味着千万年的时光流逝,而如今祂垂首望去,却觉这分分秒秒的光阴,亦如同永恒一般,漫长得瞧不见尽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祂方感受到大道重新投来的视线,无声而敏锐:“你仍然坚持你什么都没有做吗?”
天道似想开口,又听见祂的下半句:“可是,无动于衷,袖手旁观,有时也是一种错误。”
大道凝视着祂,平静又温和:“5174号天道,你的罪名,是渎职。”
天道沉默了须臾,方真正抬起眼来,望着那位不知为何降临在此地的大道:“您要为了他们来裁决我吗?掀起了这么大动乱,险些撞破世间边界的他们!”
大道轻轻收起了手掌,又朝着祂伸出另一只手,仍是一副温和的姿态:“法则存在的意义,是公正。所谓公正,便是不偏不倚。”
天道抬起头来,整个数据都隐隐颤动起来。
“又岂能一样,又怎会一样?!作为天道的我们,与此间平凡普通的众生!”
“是的,不一样。”大道微微颔首,还未等天道露出几分欣然的神色,祂便从容不迫地说了下去:“你的罪行,会比他们更重些。”
天道:“???”
祂难以置信:“凭什么?”
大道公允地望着祂:“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特么——”
大道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我们等会还要把你的语音包给重新安装一下。”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天道强撑着身躯,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那无处不在的法则之力。它们包裹着祂,束缚着祂,一点一点化出无形的枷锁。
“大道,您不应该站在我们这边吗?明明我们才是同一类的存在啊!”
大道却只是平和地望着祂,仔细地瞧去,方能望见祂眼中几分悲伤的情绪:“明明都是一样的制作工序,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残次品呢?”
“不应该啊,难道是混入什么其他东西了吗?要不要把所有天道都找个理由清查一下呢?”
天道:“……??”
祂茫然地望着身边的法则,神情都恍惚了起来。
“只可惜,没有多余的天道可以来管理这一方洪荒位面……”祂微微叹气,目光犹豫地望向天道。
天道的眼神下意识惊喜几分,又听见大道愉快的声音:“算了,带回去先重装系统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吧!”
天道:“??等等!”
不要强行在我面前自说自话决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啊!
祂下意识想要挣扎起来,却只见得周围的法则瞬间收紧,将祂的意识整整齐齐地束缚了起来。
“嗯,安排好了,不必过于感谢吾啊。”
大道的声音中似是含着浅浅的笑意,又低下头来,轻轻往自己掌心之中投放了点什么东西,方才松开手去,将元凤他们放回到洪荒位面之中。
祂并不避讳什么,所有人也便眼睁睁地看到了那只自混沌落下的,由无穷无尽的规则组成的大手。
大道法则!
只一眼,神志顷刻恍惚,以往深陷在迷障中的意识仿佛被轻轻拨动,自蒙昧中挣扎脱身。
世界的兴衰灭亡,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在他们眼中尽皆流逝而过。顿悟,突破,修为层层叠升,仿佛抬起手来,便能触碰着构建起这个世界的真实。
“吾将暂时带走天道,这些道果,便是大道所予此间天地的馈赠。”
祂望了一眼世界,又着重落在鸿钧身上:“之后的事情,便交托给你了。”
鸿钧微微俯身:“定不辱命。”
大道似是笑了一笑,又回转过身来,一如祂降临时的震撼,迅速地带着天道一道离去。
偶一个瞬息,祂又投来几分好奇的目光,无声无息,越过沧海浮沉,任凭时空倒转,轻轻落在青衣墨发的通天身上。
他微微阖着眼眸,仿佛仍然沉浸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顿悟之中,长睫微微颤着,无知无觉地站在紫霄宫巍峨的宫阙之间,无瑕的天光拂过他鬓发眉眼,将一切渲染得悠长宁静。
“原来如此。”
祂似是感慨了一声,又撇过身来瞧了一眼手中抓着的天道:“这么看来,就算改造不好,也不用太担心了呢……”
当然,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5174了。
*
世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
鸿钧的衣袂被东海之上的风轻轻吹拂而过,眉眼间似有些微的舒展,身躯也难得松快几分。
他抬指掐算了一下元凤他们的方位,目光落往不死火山,北海之地,大荒山脉,又在触及到一道道柔软的屏障时,平静地收回了手。
很好,他们的命运,到底是与之前不同了。
那么,眼下的事情,也就只剩下一样了。
他转过身来,神情冰冷地望着不远处的魔祖。后者也似刚刚才回过神来,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又转回近乎放肆的大笑!
“天道啊,天道居然被大道带走了,真是,真是笑死本座了!”
他倏忽抬起眼来,目光冰冷彻骨,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唤道:“鸿,钧!”
滔天的血煞被阵法勾连而起,一寸寸地吞噬着周边的恶念,三族之人还未反应过来,身躯忽而一个接着一个炸开,漫天的血花绽放在空中,宛如转瞬即逝的烟花,只得了一个瞬息的烂漫。
命数在此时此刻再度彰显了祂的残酷,一切早已注定,陷入这场祸世量劫之人,注定魂散九幽,化为灰灰。
从顿悟中堪堪醒来的通天微垂着眼眸,眸底化为一片寒霜般的冰凉之色。
他望着底下那个再度被血色蒙蔽着的世界,眉心慢慢地拧起,神情凝重而悲凉。
不仅仅是三族的战场,远及西方贫瘠之地,近在眼下的紫霄宫中,皆有魔气倏忽炸开,极尽凶猛地向着周围之人袭去。
伏羲疾疾后退,抬手重重地拨动着琴弦,化出一道道无形的音波,将这些魔气强行驱散,又有女娲拔剑而起,目光冰冷,召出九重雷霆与烈火。
通天微微垂了眼眸,抬手划出了一个方圆,阵法起阵的瞬息,清光一闪,灵气随之暴动,满天的桃花花瓣拂过大地,忽有一片掠过他眉眼,映着那倏忽坚毅的眸光。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很快,遍布着紫霄宫的魔气便被三人默契地除去,只剩下些许的灰烬落在大地之上,不堪地蠕动着。
女娲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唤出三昧真火将之焚烧殆尽,方才抬了眼,定定地望了一眼通天。
一袭青衫的少年带着满身的淡漠疏离,微微垂下眸来,出神地望着这片天地。
他眼中所见的是漫天的血煞,仿佛有生命一般,无声地流动着,吞噬着,将脚下一方世界,尽皆笼罩在内。耳中所听的是无尽的哀嚎与悲泣,破碎而不成声调。
不觉微微往外踏出一步。
只一步,混沌无尽的罡风便席卷而来,令他神色隐约恍惚了一瞬,转而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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