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菜在武学上是个天才,过目不忘,旁人的招数一看就会,那根骨在祝大妈眼里也是百年难得一见,若是放在他们宗门定然是内定的下一任门主继承人。
可惜,菠菜志不在此,修习武功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图个自保。
他会剑,甚至会钧哥的剑法。但他不精,也不修心,永远达不到剑修的心境。
和钧哥比,他就是个菜鸡,他承认。
但和戚少商比,他很强。就算他不用钧哥的剑法,用戚少商的剑法,他都能和戚少商打得五五开。
然而,五五开又有何用呢?
人家戚少商是个欧皇,走路都能见到钱的那种欧。而菠菜呢?
他是个黑鬼,打个架用轻功翻个身跳个跃,都能撞到小脚趾的黑鬼。
而且,脚还被不知道哪来的尖锐物给扎了。
靠!
菠菜痛到想要面部扭曲。
但他不能,因为他可是菠菜,一个就算身陷囹圄也有尊严和体面的坚毅文人男子。
如此优秀高雅的他怎么可以因为撞到区区一个小拇指而丢失他文人的风采?
不,他不可以,他绝对不会轻易失色。
就算此时天都要崩去,地都要裂开,胳膊肘被撞倒,他,菠菜,英俊的容颜也绝不会扭曲。
但小拇指真的好痛喔。
难道就是钧哥说过的不行好事就会经历的天道制裁吗?
年轻的菠菜难过到心中的悲伤猫猫头都要落泪,心态还有点崩溃。
但,终,他还是忍住了。
坚毅地忍住了痛彻心扉的泪水,就是眼角有点湿润的小红。
身为一个从小在外跌打滚爬的江湖*,戚少商一生放荡不羁打打杀杀,追追捕捕,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英俊的书生突然挥泪而下。
好吧,虽然只是眼角微微湿润绯红,但对于流血不流泪的江湖*戚少商来说这和落泪有什么区别?
没有。
戚少商登时一愣。
看菠菜红润的眼角,波光粼粼的眼神,痛而揪起的眉毛,*才终于知道原来他的未婚妻说没错,这世上当真有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心生怜悯的男子。
曾经的戚少商以为他的未婚妻就是晋江话本看多了,以为天下真的有这种漂亮的小白脸。
现在一看,喔,看顾惜朝那脸蛋还真是。
水嫩水嫩的,跟皮糙肉厚还满脸胡渣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
可有这一张脸又能如何呢?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这个男人可怕的很。
明明长着一张文弱的小白脸,水灵灵的脑壳却满满都是阴谋,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可惜了他的连云寨兄弟,还自以为能跟这种阴险崽斗智。
戚少商一想起自己惨死的弟兄们,心里就是恼恨,恨自己怎么就中了顾惜朝这小子的邪,把他引入了连云寨。
他恨呐,恨得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你忏悔过吗?”他恨道,他怒道,“顾惜朝,你杀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不义之事,你会悔过吗?”
菠菜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是想扯出道笑来,但却失败了。
他不想解释了,在此之前他每一次被戚少商追上之时没有傅贼的人在身边,他都会尝试解释一番。
可每一次,戚少商都不信。
他放弃了。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了。
“你废话可真多。”他说,“戚少商,你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和当初一样人傻也天真。”
“我傻?”戚少商气笑了。
“是啊,我傻。”他自嘲道,“是我太傻才会信了你,才会引狼入室。”
“我信你,但你回报的却是一次一次对他们动手。”
“我以为你是君子,心怀大志。可你呢?你杀了他们,现在你又要弑君。你可知你这样做是什么——”
“是小人。”菠菜打断道,“我知道,我是小人。”
他抬眼看着远处高耸的望星楼,看着盘旋又远去的飞鸟。
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
他也曾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郎,有着宏图大志,将这家将这国都担上肩头。
他想啊,做梦都想啊。
这是他从幼时便有的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去努力。
可他得到是什么呢?
是他功名被夺,是他的心血被践踏,是如今连他妻儿的命都要被威胁。
他知道的,他会死。无论傅宗书的计划成败与否,他顾惜朝都会赔上这条命。
没有人可以容得下像他这样的人。事成,承诺会给他封王拜相的傅宗书不会;事败,那位九五之尊也不会。
他顾惜朝是什么人?一个小人,一个从头到尾都在痴心妄想的小人。
“有时,我真羡慕你。”他说,“戚少商,你是自由的。你是大侠,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兄弟,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你付出。”
“你是正道,浩气凛然,名声在外。所有人都会对你喜笑颜开,相信你,帮助你。你成了,大家为你贺喜,你败了,也没人会怪罪于你。”
“可我呢?我不行。”
他擦干嘴角溢出的血,缓缓拔出剑来,一步一步走向戚少商。
他很痛,在刚刚和戚少商的交手中已经身负了重伤。
戚少商的内力伤到了他,让他肺腑都在发痛。他的腿也在痛着,血已是浸透了他的鞋袜,他的下摆。
但他还在走,走向这个被誉为大侠的男人。
他要杀了他,就算是不想也必须去做,就像是无数次被傅贼逼迫的那样。
他不能停下。他的身后是他的妻儿,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兄弟阿钧。
而那名为傅宗书的斩刀就悬停在他们的脖子上,若是他停下一步,那刀,就会落下。
他怎可停?怎敢停?
即便最后走到尽头的代价是他的命,他也不能停下。
戚少商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到底是将其引为过知心好友,即便如今撕破了脸,站立在了对立面,戚少商对他有恨却又不是全然的恨。
他们本该是知心相交的好友,是兄弟,可惜如今他们之间的隔阂太多了,都是鲜红的血,是数条人命。
戚少商无法原谅他,但看着他步履蹒跚的样子,心中又涌出了些许的不忍。
“你该停下的。”戚少商说,“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一切都可能还有——”
“没有了。”顾惜朝打断道,“这世上没有回头路。”
“戚少商,你以为我是你?别天真了。”他冷冷地嗤笑道。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让我反水去指认?可即使我同意了,你当真以为我,顾惜朝,说的话会有人信?”
“你信吗?”他抬手狠狠地指了指戚少商,近乎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戚少商,信我吗?”
“我告诉过你,你的兄弟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让人来围剿的。我只想要你的剑,你的逆水寒。”
戚少商沉默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这样的质疑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说的不错。顾惜朝其实不止一次向他解释过,甚至冷血也几次提醒他谨慎莫要匆忙下定。而他呢?
他只当顾惜朝是在狡辩,当冷血是被骗。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每一次出事他或是其他兄弟赶到时都见到了顾惜朝的身影。
可当真是顾惜朝动的手吗?
他不知道。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让他可以复仇的,可以让他转移注意、不再责怪自己的目标。
看他如此,顾惜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过这也正常。
说到底他顾惜朝不过是与戚少商初识。说是知己,但实际的交心相处算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月而已。论重要性和信任度,又岂能比得上那些早已结识了多年的兄弟呢?
其实顾惜朝也是一样。若是钧哥落难,仇人又疑似戚少商,那他定然也会像戚少商那般发了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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