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之前的家。
他头顶冒着冷汗。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在烧,而且烧得非常厉害,仿佛前夜吞了什么刀子一般。
楚淞君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甚至病得还很重。
他抱着点不知名的希望,用着沙哑的嗓音喊道:“爹!娘!”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空荡荡的。
他眼前一黑,彻底软在地上。
楚淞君浑身被汗浸湿,只剩下在地上喘息的力气。
他微微阖着眼,思绪像是陷入了泥沼。
一双靴子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淞君!淞君!怎么看得人!怎么看得人!”
他正在斥责谁。
楚淞君还记得这个声音。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
是几个月前,找到他家,与他父母亲谈话的那个人的声音。
他痛苦地弓起背脊,发丝黏在他大口大口喘息的唇边,眼中沁出泪来。
他被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那人扯着衣袖给他擦汗涔涔的头,摇晃着哄道:“淞君不哭,没事的,没事的,为父很快就带你回家。”
这个自称“为父”的男人把他抱离了家里。
楚淞君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了意识。
与山林之间那间木屋相比。
停在木屋之外的那辆马车堪称贵气。
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一脸心疼地将灰扑扑的孩子拥在怀里,毫不顾忌孩子身上的脏污,只顾着给他擦汗。
“赶紧回西都!传信家中!把太医请来!”
男子焦急难忍。
“淞君我儿,只盼着你能撑过去,为父是再也承担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儿的痛苦了。”
男子英武的脸抵在孩童的脸侧,一双虎目竟缓缓淌下泪来。
第086章 豫章楚氏
【3岁:你的病来势汹汹。
仿佛下一刻就要要了你的命。
你痛苦得不成模样。
浑身的骨骼都在向你投递一个信号,好累,真的好累。
可惜,可能是地府的阎王带着判官正日夜对着你祈祷,祈祷你身心健康。
你在鬼门关门口徘徊三日有余,还是走了回头路。
你的体质大幅度下降,你的***值大幅度下降。
你的声望小幅度上升。】
吴悠有些担心地嗦了一口面条,含糊不清道:“3岁就这么多事,那四岁还了得。”
“这把又废了,哎——”
他痛苦地继续嗦了一口面条:“这还怪好吃的嘿。”
【3岁:你恍惚间听到有有人在说什么:“……奇迹啊!”
还真是奇迹,居然渡过了生死关。
你这都活下来了,简直顽强得不像样。
你感觉到你的朋友担忧地拉住了你的手。
他有点害怕。
你试图安慰他,干涩的唇瓣微张:“大郎,我不会死。”
大郎用额头抵住了你热腾腾的手,用自己冰凉的体温给你降温。
你的体质小幅度下降了。】
***
王太医将楚家小公子的手塞回被子里,捻了捻自己的胡子。
扭头对上焦急的楚家人。
王太医终于露出个笑来:“公子已经渡过难关了,接下来只需静养,便性命无忧。”
楚府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气:“祖宗保佑,楚家未来可期。”
豫章楚氏乃是千万年传世之家。
过往在西洲中算得上是声名赫赫,只是近些年……而且听说后嗣不济,前一个孩子的突兀夭折害死了一个李太医,这又来一个孩子,昏昏沉沉濒临死亡。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家也不是他一介庶人能得罪得起的,王太医同样不敢拒绝,只得抱着必死之心来了。
好在治好了,否则他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了,骨灰还得留下,多少有点不值当。
王太医一边想着,一边开好了药方。
叮嘱完楚家人如何照顾小孩之后。
便在楚家人侍卫的护送下,回了自己暂住的小院。
这头王太医刚离开。
楚老太太就心疼地拄着拐杖,走到了塌边,弯腰给楚淞君掖了掖被角。
周边围满了三个楚家人。
楚家人少,楚正则死后,也就只剩一个大房。
也就是豫章楚氏家主楚秉天,官拜当今西洲轩辕朝大理寺寺卿。
楚秉天只有一个女儿,年过十五,去年已嫁给了河东卢氏,如今不在家中。
而剩下的儿子,则是死在了两年前,年仅十岁。
楚府的夫人姓郑,乃是扶风郑氏女,名为郑元瑛,此刻同样一脸心疼地用帕巾擦了擦床上小童的脸。
“淞君我儿,可要快些好起来。”
“为娘盼你盼得眼都快哭肿了。”
郑元瑛喃喃自语。
“老大,你兄弟……”
楚老太太望着楚淞君昏睡的脸,冷不伶仃问道。
楚秉天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为人父母者,向来只愿盼着孩儿好。”
“孩儿只要好了,又有什么不好,只有有个好孩儿,才不愧对家族于他们的培养之恩,才能光宗耀祖。”
“正则向来清楚,向来醒得。”
楚秉天微凉的手轻柔地给楚淞君撩开鬓发。
楚老太太慢吞吞地点头:“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难为他们了,难为他们了。”
“夫君!婆母!你看淞君!”
一直盯着楚淞君瞧的郑元瑛突然叫道。
“水!松枝!快拿水来!”
床上小童发出一声呻吟,干涩的唇瓣张合,手微微抽动。
“我儿!我儿醒了!快拿水来!”
楚秉天也一齐激动起来:“快点!”
周围的侍女着急忙慌地将东西奉来,楚秉天一手抢了过去,递给夫人。
楚夫人急急忙忙将孩儿圈进怀中,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口,见楚淞君吞下,又连忙喂了一口。
楚淞君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似乎即将要炸开。
眼睫像是被胶水粘住了。
怎么都睁不开。
他总觉得这次要遭,这次怕是很难活下去了。
可楚淞君这次有点不甘心。
比前面几十次还要不甘。
他这次如果下地府,定要上前再揍阎王爷几拳解气。
让他乱点簿子!
怎么,怎么就给他选这个家!
怎么就让他的父母有他这个孩儿。
人变成鬼之后,不入轮回,只能怀抱着执念,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于天地之间。
这是何等可悲的一件事。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母亲颈侧的淤痕青紫,但却并不伴有多余的抓痕,身上着得是红衣,哪怕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清楚红衣的不详,她脚下倒有歪斜的板凳。
她看起来像自杀。
父亲同样如此,他头身分离,头被母亲带去卧房,身体不知留在何处,颈部的切口非常干脆利落,似乎是从颈左侧至右下,双手并不存在其余伤口,倒是身上有因没有头走路碰撞出来的痕迹。
他看起来同样像自杀。
可怎么会有人这么决绝的自杀?
他们吵了快有两个多月,两方总是无法达成一致。
又怎么会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双双赴死?
楚淞君不信。
他不是三岁小孩。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
“出汗了!出汗了,莫不是魇着了?”
瞧见楚淞君的额头蒙上层轻薄的汗,楚老太太连忙安慰。
“孙儿莫怕,列祖列宗都在这儿。”
“娘!当心!”
楚秉天突然一手揽过自家老娘,一手拉过自己的夫人。
“都离远点!”
楚秉天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阴寒的冷气从地面渗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如同藤蔓一样缠住他们的心,正攥住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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