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也是捉弄人,他要他死,他却救了他的命。
警察已经勘过案发现场,初步认定已经饮弹自尽的步安宁就是凶手,至于步安泰、步老七和喜宴中毒事件,则与步安宁杀害步荣光一案并案侦查。
案子中还有个诡异的疑点:步安宁一半的头颅被爆轰碎,不过警察找到的却是具无头尸,最后还是凭指纹对比出的身份。
“警,警察同志,”值班员依旧缩成一团,眼里是说不出的恐惧,结巴道,“我,我是,真的,真的听到好几声枪响。不仅仅是步,步荣光,步安宁,他,他手上也有枪,我说的,说的,是真的。”
做笔录的警察便点头说知道了。
连海和季明月对视一眼——值班员如此说,便证明警方只发现了步安宁的尸体,没有找到步安宁的枪。
更进一步证明,案发现场绝对有其他人,不然不会帮步安宁收枪。
并且此人与步安宁关系匪浅,不然步荣光也带了枪,他不会只帮步安宁收枪。
这个人,会不会是真凶?
值班员又陆陆续续回忆了一些细节,但翻来覆去都是车轱辘话。警察接着又叫了几个村民,得到的大多是“不知道”、“不清楚”、“与我无关”的免责三连。
季明月和连海本就比这些人知晓更多细节,听了半天更是一无所获。季明月摸摸被折磨得快生出老茧的耳朵:“撞死胡同了,现在怎么办?”
“谁说是死胡同?”连海突然道,“这是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见季明月疑惑,连海道:“我们去城里,第一人民医院。”
“啊?去医院干什么?”
“会会步荣光。”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端午快乐呀,想要大家的海星星~
第77章 锈
即便相隔时间不长,但之前的调查对象步安宁已死,短短数日物是人非,连海和季明月不免心情复杂。
“步安宁在这里工作,不说前程似锦,起码也是衣食无忧,这么做何苦。”季明月脑海里浮上步安宁死前的半张残脸。
或许是对年轻的药师抱有些许好感,或许是单纯觉得如此以命换命不值,总之他随连海进骨科住院部的时候还忿忿不平:“步荣光再只手遮天不,现在还不是断了腿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这人呐,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小季这小鬼,年纪不大,鬼生感悟不少,还都是些涉及生死的哲学问题。连海正咂摸着铁门槛和土馒头的幽微之意,鼻腔中猛然灌进了一股腥气。
“血!”
连海和季明月虽然隐身,但依旧下意识噤声,循气味望去,见其中一间病房的门虚掩着。
住院部安静,房内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被无限放大,又在光滑的瓷砖墙面上碰撞出回声。
似乎是金属与金属相撞的声音。
某种不好的预感袭来,连海和季明月火速飘进病房。
果不其然,床边名牌上写了【步荣光】三个小字。
相较于那行娟秀字迹,正主就很不好了——床单四分五裂,躺着的微胖男人赤身裸体四仰八叉,鲜血自他脖颈、手腕和包着纱布的大腿根处不断喷涌,汪成了几个半凝固的小血泊,更是将白被白枕染得透红。
步荣光脑袋靠在枕头上,怒目圆睁盯着对面的墙,被切开了口子的喉间只能喷出微弱的气音。他双手、以及截了一半的腿都被粗大的铁链捆死,铁链末端拴在床脚。
像某种古怪的献祭仪式,又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车裂。
季明月骇得下意识扭头,这下他整个鬼彻底麻了。
只见墙面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字,符咒一般。
大字各个鲜红,季明月忍不住看了眼染血的病床——不断有鲜血滴落在地,又拖出一条刺目痕迹,直延伸到墙边——墙上的字,应当是由步荣光的血写就。
墙上字虽多,却都只有同一种形状,同样的三笔。季明月强忍不适,念出声。
是个“女”字。
“是‘奸’。”连海道。
季明月:“?”
小季是九零后,只认得简体汉字,思及此,连海凝视墙面,解释道:“繁体字,三女成奸。”
季明月再看过去,确如连海所说,那些【女】字虽然多而密,但排列都很有章法,上一下二。他又数了数,墙上有二十个血字。
病房内弥漫着鲜血和药水混合的诡异腥味,熏得季明月胃里翻江倒海。他准备出门缓一缓,却被连海拉住。
连海手伸在季明月唇边,比了个嘘的姿势,下巴朝门后努了努。
门后,一个高而瘦的短发女孩用撕碎的床单沾满地上的血,又包在铁链上,于墙面写下三个【女】字。
她身着工装衣裤和马丁靴,腰板挺得很直,手臂肌肉扎实地鼓起,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写,至最后一笔,血已干涸。
女孩顿了顿,索性扔掉床单,藉铁链的摩擦力,干净利落地完成了那一横。
铁链上有锈,赭红色挂在墙面上,像血。
“喜欢吗?”女孩扭头,眉眼间是笑着的,语气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送给你的礼物。”
她个头很高,长长的身影连同胸前的工牌倾下,把胖男人的脸整个覆住。
季明月眼尖,看到了工牌上的照片——是步安宁——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病房明明有门禁,女孩却能顺利进入。
“我问你喜不喜欢呢。”她走到床头,马丁靴踩出两行血脚印,紧接着,稳准狠地将铁链重重地砸在步荣光只剩一半的腿上,“我妈妈说,你最中意铁链和鲜血了。”
步荣光被砸得血溅在脸上,可是又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只有冒着血沫的嘴唇不住翕动。
他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像一条因为无法冬眠而奄奄一息的肥硕蟒蛇。
“一,二,三,”女孩点着墙上的字,声音比一般人更加洪亮,“你带着步家村,二十多年里拐卖了六十三名女孩,整整六十三名。”
从季明月的角度看过去,那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欧式双眼皮的折痕很深,很是眼熟。可他在脑子里翻了一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像谁。
“十八。”女孩手指悬着,眼神如盯到腐尸的秃鹫,盘绕至床上,“又折磨死了其中的十八个。”
季明月正苦苦思索,冷不防看到她右手食指指尖,怔住——彼处有一道小小的疤。
他好像瞬间明白了,步安宁为谁自杀,为谁抵罪。
那么这个姑娘是……
“十九,二十。”女孩终于停住,水汪汪的大眼中闪着泪光,“再加两条人命,我哥哥,和我爸爸。”
“她是步荣辉的女儿,步安宁的——”季明月豁然开朗。
“妹妹。”
所以哥哥步安宁才会如此心甘情愿,含笑赴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季明月兀自喃喃。
步安宁手指上的那个伤口,本来是为妹妹杀人做出的最佳掩护,却没想到成了兄妹二人暴露的最佳证据。
床上的步荣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攒了攒气息,口中喷出血沫的同时,也颤巍巍吐出几个字。
季明月飘到床头,竖起耳朵,同时看着步荣光的嘴型。
步荣光的鹰钩鼻十分抢眼,季明月强行挪眼球到他下方干裂的双唇间,读出男人不住念叨的词汇——“女儿”。
“谁是你的女儿?”女孩倏然后退,躲瘟神一样与步荣光保持距离,“我只有一个爸爸,就是辉叔叔。”
她擦掉滚落在鼻翼的眼泪,季明月才发现,这姑娘与床上的人一样,都有一只高而挺翘的鹰钩鼻!
步荣光突然来了力气,挣扎着喊道:“女儿……步金秋……”
“你闭嘴!谁允许你这样喊我的?”被唤作步金秋的女孩吼他,“步金秋已经死了!”
如她这样遭受过非人待遇的孩子,永远不可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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