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呵,拍戏……您杀了那些孩子——”钱如真忽然道,“就是为了拍戏?!”
“戏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要用孩子们做祭品?”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爆裂,像一串被子弹打穿的气球。
“你懂什么?我们演员有句行话叫‘戏比天大’,知道为什么吗?”耿晨灿理了理头发,一步一步靠近她,“有戏才有人,有人才能红。进了这个圈子,占不到顶峰、留不住观众目光的人,注定会沦为陪衬,而一旦成为陪衬,就注定会跌入谷底。”
黑发之后的那张脸美丽妖艳,眼镜蛇吐出淬着毒液的信子。
耿晨灿唇角勾起:“我拍戏,不给导演制片送钱,不向资方出卖身子,我仅仅是喝点血而已,我可比那些同行干净多了。”
季明月无语住了——
娱乐圈到底是什么地方?耿晨灿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与此同时,钱如真被逼得后退,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饶是极度用力,也克制不住全身颤抖。
“钱院长,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耿晨灿舔了舔嘴角,伸出三根手指,“我拍戏拍了三十年,三十年了,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你只有学会吃人,才能活下去。”
如何活下去,除了天赋和才华,还需要一路攀爬争夺。
而争夺,总是非生即死。
“快打电话啊!”方才的水不仅没能止住瘾症,反而如催化剂一样把耿晨灿的胃口全部勾了起来,现在她眼中是发了疯一般蔓延的嗜血渴望。
钱如真抓着桌角的指节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解锁屏幕,大拇指抖了许久,还是没能拨出号码。
“我错了,”钱如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不能打。”
耿晨灿杏眼圆睁,声音开始变调:“你说什么?”
“已经死了三个了,”钱如真闭着眼,痛苦地摇头,“最小的诺诺,她才刚过完四岁生日啊,您就这样割下了她的脖子……”
她几近哀求:“算我求您了,耿老师,收手吧!从今天起,我不妄想提拔在市里了,就留在福利院,守着孩子们过日子;您也继续拍您的大作,我相信以您的实力,即使不喝……”
她想说“女孩的血”,却哽了一下,才道:“也能大红大紫的。”
“噢哟,”半晌后,耿晨灿抽出钱如真手上的手机,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像在教训一只挠人的猫,“想和我割袍断义啊?钱如真,你该在办公室放一把秤,时不时就上秤,称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拍打声越来越重,钱如真的脸已经肿了,她咽了下唾沫,不知是因为疼痛,亦或其他原因,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一般喃喃:“吸血鬼,你迟早要下地狱。”
方才那瓶水在二人的动作间撒到了地上,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耿晨灿像是浅尝了一口肉的狼,双目迸发出不知满足的红,人却依旧笑着:“给孩子吃红枣桂圆补血的是不是你?给李伊诺塞房卡的是不是你?孩子死后联系运尸的是不是你?”
“你别以为你拿我的洗甲水擦洗尸体我不知道,做给谁看啊钱如真?还真指望死去的孩子记着你的好?道貌岸然!”
耿晨灿的拍打和恶言在生理和心理上同时刺激着钱如真,屈辱感令她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要倒下。
“抽血的人是不是你?喝血的是不是你?!”
耿晨灿演员出身,一把好嗓子,中气十足字正腔圆:“钱如真,我今日就同你讲明白,别妄想和我划清界限,下地狱?你也有份!地狱里若真有我的名字,就一定有你的位置。”
“哦,差点忘了,福利院的所有孩子,也会为我们俩陪葬。”她捡起瓶子,笑容可堪用鬼魅形容。
钱如真抓了抓头发,肉眼可见地崩溃,哭出了声:“你这么下去,迟早要遭报应。”
只一瞬间,耿晨灿“啪”地给了钱如真一耳光。
“嚯,女明星够厉害的!”季明月吓了一跳,“力度刚刚好,提神不伤脑。”
不过耿晨灿如此一说,女孩们胳膊上的针孔,福利院堪称豪华的“课间加餐”,以及诺诺卡包里那张纯白的卡片……之前的一些疑问也就解开了。
他忍不住对连海感叹:“这世上要是真有报应就好了。”
“报应不过是道德约束而已,若真有报应,亡魂带着生前的罪孽入土,”连海声音很沉,“咱们那儿早该出乱子了,哪有如今太平安定的阴冥。”
另一边,耿晨灿悠悠然道:“醒了吗?”
这一耳光把钱如真完全打懵了,因为惯性,她歪在了办公桌旁,捂着脸,只有眼珠随对方游移的份儿。
耿晨灿嗤笑一声:“钱如真,钱院长,你的脑子可比你的脸长得难看多了。你不是喜欢用科学说话吗,你信报应?”
“这世上,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相信‘善恶有报’,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握着耿晨灿的下巴,像猎人对待一只跳进捕兽夹的、愚蠢的兽,接着贴在耿晨灿耳边,吐气如丝,“因为报应这东西,欺软怕硬呀。”
几滴泪珠从钱如真眼眶滑落。
眼泪坠在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办公室气压很低,静默如死。
片刻后,耿晨灿打开她的爱马仕拿出湿纸巾,轻柔地帮钱如真拭去眼泪,像变了一个人那样说道:“如真,你放心,两周后的慈善酒会上,我会多捐两百万。”
“真的?”钱如真哭泣渐止,眼睛紧紧盯着她鲜红的指甲。
“我几时骗过你?只要你把小然带过来。”见鱼咬钩了,耿晨灿把手机塞在钱如真手上,“牺牲小然,还是牺牲福利院的前途,如真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怎么做。”
一道电车难题(1),钱如真脸色瞬间又黯了下去:“如果我不呢……”
“那两周后的慈善酒会,就别办了。”耿晨灿笑道,“不办也好,正好我那天好几场戏,脱不开身。”
这意思就是原本的捐款也要打水漂。
钱如真陷入两难,痛苦极了。她握紧手机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屏幕被按出了一个又一个指纹印记。
“耿老师,小然这几天练舞辛苦,身体状态可能也不太好。不如这样,我们先办酒会,然后我再把小然……”
“想打迂回战啊?”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房间内的血腥气味完全消失时,钱如真才颤抖着拨通了舞蹈老师的号码。
作者有话说
(1)电车难题:伦理学中的一个思想实验,两条铁轨,一条上面绑着五个人,一条上面绑着一个人,有辆电车已经驶来,你有一个操控电车的拉杆,可以二选一,你是选择让五个人被碾死,还是选择让那一个人被碾死?
第98章 提线木偶
小然被带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还穿着那套纯白的芭蕾练功服,低着头一言不发,像只落单的小天鹅。
下午两点,阳光毒辣,隔着窗户照进来,打在窗台养的一盆木槿花上,也打在女孩的侧脸上。
藉着光线,季明月看到小然的芭蕾舞鞋湿了几块,是泪珠。
“不疼的,一会儿就好了。”钱如真摸摸她毛茸茸的头发,声音很哑。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整盒白色恋人饼干,塞到小然手中。
小然接过绿色包装袋,默默坐到了沙发上,很乖,也很安静;只是在抬眸看到耿晨灿那张脸,以及逐渐靠近的、拿着注射器的钱如真的时候,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
耿晨灿这会儿笑靥如花,全然没有方才目眦欲裂的模样,她跪下来撕开饼干袋,递了一片送进小然的嘴里:“小然最勇敢了,对不对?”
小然睫毛不停颤动,片刻后才默默咬了饼干,含在嘴里不动,然后闭上眼。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