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原本也只是谨慎起见,听他这么说了,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他正要继续向前走,柏易看着他攥着烛台的、冻得青白的指尖,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一下。
两人原本离得极近,荆白下意识回头,嘴唇险些撞到他脸上。
他脸腾一下红了,好在天色幽暗,漆黑一片里,哪怕只相隔咫尺,柏易也是浑然不觉。
他凑过去时,全副注意力还放在荆白手中的烛台上。
?
为了不引起那些东西的注目,他说话用的几乎是气声。
冷浸浸的冬夜里,温热的气息拂在荆白发烫的耳边。
伴随着如鼓的心跳,荆白听见柏易说:“等明天,我给你重新扎个灯笼吧。”
第225章 头啖汤
他说完便撤开了,荆白只觉脸上发热,但一只手端着烛台,一只手被他抓着,甚至腾不出手去摸,只好佯作镇定:“你还会扎这个?”
柏易歪了歪头,他将灯笼抬高了一点,让光照到他脸上,这样荆白能读出他的口型,看见他笑着说:你等着。
这对柏易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生来就会很多东西,副本里又零零散散学了一些。发现灯笼是关键道具之后,他早把灯笼翻来覆去研究透了,照原样做个新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离湖越来越近,这时,两人都不说话了。
离湖越近,那股肉汤的香气就越是浓郁。
柏易抓着荆白的手,继续靠近他方才选的位置。之前据他说,那里能看到“小曼”,又相对隐蔽。
两人互相扶持着,艰难地走到了湖岸边。
脚下的触感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一望无际的湖面却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荆白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站得实实的湿软地面黑漆漆的,而几尺之外的湖面,相比起来,竟然十分亮堂。
之前被厚实的云朵掩映的月亮露出一半的真容,像是带着面纱的美人,矜持地洒下柔和的清光。
这点光亮被平滑如镜的湖面反射出来,倒像湖面才是正经的地面一般。
荆白听见身旁的柏易低低地笑了一声,轻声道:“明水暗道……真是俗套。”
荆白投过去一个“?”的眼神,柏易没有解释,荆白索性直接问最重要的:“亭子呢?”
这里离湖只有几步远,但周围的草太高了,根本看不见凉亭,更别提船了。
柏易催道:“这里离水最近,先把你的画毁了再说。”
荆白一想也是,反正如果方法对了,画毁起来只是几息的功夫。
如果他的画真的能在水中毁去,柏易也算多了一个参考。
思及此处,荆白不再犹豫。
他将折叠好的画从怀中拿了出来,迎着湖面的月光徐徐展开。
画幅太大,两人又都只有一只手得空,一旁的柏易便帮了把手。他人站在荆白的左边,蓑衣人正好也是。
柏易的目光落到画上。
借着模糊的月光,他发现,船头坐着的蓑衣人,这时竟然是完全背过身去的。
和白天在小曼丝帕上看到的花匠一模一样。
可小曼当时是彻底死了,灯笼和蜡烛都毁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荆白,面容清隽的青年手持着画幅的另一边,眉头紧锁,显然也正在看着蓑衣人的背影。
“这东西是故意的。”两人目光相触,荆白果断地道。
里面的东西十足狡猾,它果然知道他们身上发生过的事,如果换一个人和荆白一起进副本,恐怕这时很难不对他产生怀疑。
两人的手都被占着,这时没法看印记,但柏易一对上荆白的目光就知道,眼前这个不可能是假的。
没有任何人能模仿出他的眼神,那是柏易见过最清冽的眼睛。
荆白这里,他只见柏易眉头扬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道:“黔驴技穷,垂死挣扎而已。”
他拿着画幅的右手微微一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荆白会意,两人同时向前一步,将这幅画放进了水中。
画入水的那一刻,柏易看见眼前原本平滑静谧的湖水,忽然冒出了大量的气泡!
这画绢材质轻薄,落入水中,原本是应该漂浮在水面上,可随着气泡咕嘟咕地不断往外冒,水上的画绢便逐渐往下沉。
这动静很像是有人溺水了,可这气泡虽然又大又多,却只有周围约一丈见方的水有反应。
若要形容,就像是这一丈见方的水,竟然同时淹死了上百个人似的。
而荆白……
在画绢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沉进了水里。
浑身是刺骨的冷,浑身像针扎一般的痛。
在意识到这冰冷的感觉不正常之前,首先察觉到异样的,是他的呼吸。
在画绢沉进水中的同时,荆白做了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呼吸。
呼吸是人体自然而然就会做的事,所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问题。但下一刻,他的鼻腔连带着整个呼吸道都感觉到强烈的酸痛,耳朵嗡地一声,也出现了强烈的窒闷感。
明明站在地面上,却感觉自己吸入了大量的水。
他竟然在陆地上呛水了!
荆白当即意识到,自己毁画成功了,而且和卫宁一样出现了明显的症状。
荆白迅速用自己得空的左手捂住口鼻,强行制止自己呛咳出声,以免制造出太大的动静。
被外力压回去的咳嗽让他的胸腔疼得像有砂纸在磨,荆白咬着牙极力忍耐。他还要用力屏住呼吸,避免吸入更多虚无的“水分”,让自己尽可能安静地度过这段时间。
头晕目眩的同时,他还记得牢牢抓着自己的烛台。但很快,有一股力量撑住了他的背,稳住了他的手臂,沉重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力量托了起来。
不用睁开眼睛,荆白也知道他是谁。
他肩背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了。
虽然浑身还是一样冰冷,甚至指尖麻痹到几乎失去感觉,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支撑不住,背后会有人托住他,不会摔落在地上那滩黏腻腻的血泥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指尖重新感受到温度,荆白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深深吸了口气。
新鲜的空气被呼吸进来,他才感觉那种剧烈的头痛和窒息感缓解了。
荆白缓缓睁开眼睛,他仍然有些晕眩,借着柏易的支撑勉力站直,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他怀里。
他站直了之后,柏易并没有放手,仗着自己比荆白高出几分的身形,稳稳地将荆白揽在怀里。‘
荆白拿着烛台的手被他握在手中,耳侧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荆白一转头,才发现柏易是微微侧着身子的,脸离他很近,漆黑的双目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关切之色。
荆白原本放松的背脊立刻绷直了,幸好因缺氧而潮红的脸色掩盖了他的紧张。
他用得空的左手轻轻拍了一下柏易,那凝注在他身上的俊俏眼眉间立刻漾出涟漪一般的笑意。
荆白呼吸微微一滞,柏易已经撤开了一步,非常自然地道:“你刚才是不是和画共感了?”
荆白收回自己险些被打乱的思绪,点头道:“对,是溺水窒息的感觉。”
柏易神色郑重地道:“幸好时间不算很长……”
他话说到一半,眼睛已经微微弯了起来。很英俊,但荆白现在已经很熟悉他的表情变化,知道这人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
果然,他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要再过一会儿,我可就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他说完,盯着对方形状美好的嘴唇看了几秒,脸上露出几分似真似假的惋惜。
荆白会说什么?
“无耻”?不,那对荆白来说太过了,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羞恼,最有可能的是冷冷丢出一句“无聊”,也有可能是催他快走。
柏易脑补得津津有味,他发现只要是荆白说出来的,好像什么话都会变得格外有趣。
下一刻,柏易听见青年用一贯平静的语气,淡淡地说:“那可惜了,你真应该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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