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惊动“柏易”,脚步很轻,也非常小心,但拿到灯笼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阴冷的视线。
荆白转过头,果然,原本身影已经要消失在门口的柏易现在又站在了门外,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阴森的表情,荆白还从未在柏易脸上见过。
这时,荆白感觉手中的灯笼一轻,好像被谁轻轻往上提了一下。
荆白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低头看灯笼一眼。
迎着对方复杂难测的目光,他从容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怎么了?你既然放心我,又不在意它,不如我来帮你保管,保证不给你弄丢了。”
“柏易”站在原地,冲荆白一笑。说来也怪,明明这张脸和柏易一模一样,柏易自己也时常阴阳怪气的,但那张脸现在笑起来的模样,透出一股荆白从未见过的阴鸷,多看一眼都让人不舒服极了。
他双目中透出森然的寒光,口中犹在轻言细语:“我都陪你过来了,你为什么就非要多管闲事呢?”
荆白眉头一挑,神色变回惯常出现在脸上的冷漠,随口道:“我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就不管。至于我想怎么做,轮得到你管?”
他语气本来很冰冷,后面反问时,反而语气变得轻飘飘的,讥讽的意味格外浓厚,听起来也就更气人。
那人的脸色拉了下来,属于柏易的白皙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色,那副阴沉的表情,好像恨不得下一秒扑上来把荆白撕碎。
荆白瞧他神色凶恶,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之色,语气也比之前和缓了许多。
他笑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道:“我说,我们倒也算不上敌对吧。你不是不要这灯么,我多拿一盏,难道能碍你什么事?”
“柏易”狐疑地盯着他的脸,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灯笼,语气不善地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个态度。”
荆白似笑非笑,道:“难道不是你先说我多管闲事?我和他认识才两天,对你更是毫无了解,看情况有异,才多问一句。你摆出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指望我对你好言好语?”
“柏易”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他话中的真假。
荆白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你既没有伤我,我也不想和你作对,我只要这灯就够了。你也别浪费我时间,要是不放心,我就带着这盏灯先走,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这总行吧?”
“柏易”目光一闪:“换个方式。你把蜡烛熄灭,再把灯笼给我,我保你这个副本安全无虞。”
荆白冷笑一声:“我和你谈条件,你把我当傻子?我不用你保,你也别打我的主意。”
两人对视片刻,“柏易”脸色越来越难看,透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色,荆白却好整以暇,脸色之悠闲,仿佛即使等到天黑,他也不会介意。
他手中的灯笼中的蜡烛火光烁烁,在白日也丝毫不显黯淡。
“柏易”咬了咬牙,道:“好,你先走。”
他说着,很快动身退到大门左边,摆了摆手,示意荆白先走。
他避开得很远,荆白在门里甚至看不到他的一片衣角,于是只扬声说了句:“多谢!”
话音刚落,他便提着两盏灯笼,施施然往前走去。
他自己的灯笼本来在左手,柏易的灯笼握在他右手,在走到门口之前,他极其自然地换了个手,亮着的灯笼就换到了左手边。
灯笼里荧荧的火光猛地跳了两下。
那火焰的变化十分明显,荆白视若罔闻,手更是稳得不行,唯有指尖轻轻在灯笼的木质手柄上轻轻敲了敲,是一种无言的警告。
第193章 头啖汤
从灯笼被提起来的第一下,荆白就知道柏易在这里了。
虽然情势危急,但电光石火间,荆白脑内已经掠过了无数画面,他在反复回想柏易被顶替的时间点。
明明两人一直待在一起,应卯之前两人一直有交流,那必然是柏易本人无误,因为两人曾经谈起过真名的事情,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应卯的过程中,他们的身体无法自控,如果柏易是那个时候被换了也说得过去,但管家在柏易肩膀上拍的那一下同样可疑。
因为没过多久,荆白也被他拍了一下;同时,他身上的服色也升级了。
但这一下拍打并非必要,柏易第一天进府时服色升级,所有人都看见了:管家一句话下去,他的衣服就换了个颜色,根本不需要发生任何肢体的接触。
想来管家是拍了柏易见效,才又来拍了他一下。但不知为何,荆白并没有中招。
那之后的“柏易\"显然就不是柏易本人了,真正的柏易应该被换到了灯笼旁边。但他被顶替的一瞬间毫无准备,没来得及留下任何警示。
交换的过程估计就在那一瞬间,就连荆白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识破那壳子里装的人竟然已经换了。
现在想来,那个人出了院门之后站在原地不动,并不是属于柏易本人的举动,而是想试探荆白的动向。
荆白当时不明就里,又深感时间紧迫,只当他又是习惯性的散漫不经,便催着他去拿灯笼。
对“柏易”来说,他当时虽没有被荆白识破,但他若不来拿灯笼,荆白必定会立刻察觉情况有异,肯定也会来带走柏易的灯笼;他只有跟着荆白过来,才有机会骗过荆白。
如果荆白真如表面所见,同柏易在范府这个副本才初次相识,或许还真会被他骗过去。
可惜他早就认识柏易,“柏易”一说不拿灯笼,荆白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柏易本人;后来言语交锋之间,他试探出对方并没有柏易的记忆,并且十分忌惮灯笼,顷刻间便想出了反制的计策。
倒是柏易……
快走到门口时,他垂下眼睫,看着灯笼中跳跃的烛火。
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力量很着急,竭力想告诉他什么,连荆白手这么稳的人都感觉手中的灯笼在晃来晃去,连同胸前的白玉都阵阵发热。
好像所有的力量都在提醒他,危机就在眼前。
他当然知道有危险。
这鬼不敢进来拿灯笼,说明灯笼是他的死穴。这种东西,会放心将灯笼留在他手中?
荆白同他约定时,就知道对方必然不会遵守诺言,好在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荆白从来不会因为有危险,就放弃自己决心要做的事,或者放弃自己决心要救的人。
他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直到走到门口台阶处时,他眉头一皱,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但这停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息,荆白继续向前,迈过门槛,向左方看去。
几米之外,柏易正斜倚着一棵树,微微垂着头,像是等他等得不耐烦了。
侧面的角度和树影为他提供了完美的遮盖,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荆白呼吸一滞,手中的灯笼也跟着轻轻一晃。
忽然,鼻尖处传来一股浓烈的气味,那味道极其恶心,荆白自认耐受力不错,但一闻到这气味,依然觉得胃中翻江倒海。
像是肉类腐烂的气味,又带着一种潮湿的霉味。
这都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随着这股气味,荆白逐渐觉得周身动弹不得。
他后退半步,像是被什么不可违抗的力量抵在了墙壁上,臭气熏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现在的感觉,大约就是陷入了一个臭气熏天的沼泽中,身侧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而粘腻。气味越来越浓郁,被置于这种环境中,荆白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来处。
荆白周身的压力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灯笼重量的变化,但烛焰正在肉眼可见地慢慢往上升。
荆白缓慢地眨了眨眼,屏住呼吸,试着将拿着柏易灯笼的手往上抬。
原本简单的动作,因着左臂仿佛被压了千钧之重而变得无比艰难,荆白咬着牙继续,灯笼随着蜡烛一起慢慢上升,一举起来,他顿时觉得面前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气味竟然似乎正在消散。
就在此时,白色的蜡烛骤然间腾空飞起!
原本萤火般微弱的烛焰瞬间吐出半尺余长的火舌,耀眼的金红色火焰在阳光下仿佛得到了再次加成,其焰煌煌,凛然不可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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