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撞击声响起之后,荆白终于睁开眼睛。他确定这不是梦中产生的幻觉。
离天亮还早,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户外,苍白的月光透过窗纸,带来一点不明显的光亮。
荆白压住呼吸声,细细分辨。
咚、咚、咚!
不对,这不是撞击声,而是在……切割什么的声音。
这会是谁呢?秀凤?她的家婆?或者是这个家里没有出现过的两个男人?
荆白屏息凝神地听着,几种可能性在他脑中反复滚动。撞击声时断时续,出现得毫无规律,荆白听了好一阵子,几乎要放弃再听,忽然,却听到一阵幽幽的歌声响了起来。
这是个年轻女人的歌声,声音也很熟悉,荆白听了两句,就听出来是秀凤。
她的曲调哀婉凄凉,歌声如泣如诉,十分飘忽。歌词似乎是某种方言,荆白听得不太分明。他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词,却不清楚她究竟在唱着什么。
“鸡公……弯弯,做……妇甚艰难。早早……都话……眼……干入下间……”
笃、笃、笃。
荆白现在听出来了。不是撞击声,比那更脆一点儿,像是剁案板的声音。
也许是秀凤在准备第二天的餐食?
之前和老太婆僵持耗费荆白不少力气,疲惫之下,他几乎又要重新睡过去。但在意识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刻,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划过荆白的脑海,让他猛然惊醒。
他们这个院落只有几间客房,根本没有单独的厨房!
秀凤如果是在厨房做菜,剁案板的声音怎么会传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在剁案板,那笃笃的声音……切的又是什么?
第11章 陈婆过寿
想到这里,荆白心头一阵冰凉,一瞬间睡意全无。
他睁开双眼,转头去看睡在一旁的小恒。本以为这小孩儿此时应该睡得正香,却对上一双一动不动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他竟然也醒了!
荆白甚至都不知道他醒了多久,因为小恒和他一样,从头到尾都没发出过一点声音。荆白心中倒对这孩子升起几分激赏——如果和他一起的是余悦,这时恐怕都不能这么镇定,小恒却能做到按兵不动,连他都没能察觉到任何动静,的确是不同寻常。
两人脸对着脸,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秀凤的歌声逐渐远去,沉闷的剁案板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高度紧张之下,很难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两人都没急着说话,直到窗纸透出微亮的晨光,变成一种清冷的浅蓝色,荆白才松了一口气,问小恒:“你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了吗?”
小恒摇头:“方言,不好辨认。”
两人拼凑了一番,发现大部分的词汇都对不上,从歌词中获取的线索只得就此中断。
谨慎起见,两人等到天完全亮透,才开门开窗,荆白去开门时还特地看了一眼走廊,其他人的房门仍旧紧闭着。
索性无事,荆白洗漱完以后,还在这个客人住的院落里转了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也没有找到任何能用来剁肉的地方。
“呕——啊啊啊啊啊啊!!!!!!!!”
他正准备无功而返,忽然听见客房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此时听上去又高又尖,凄厉无比,简直让人怀疑他的嗓子喊破了,也不知道是遭遇了怎样的惨事。
荆白三步并做两步,径直冲进走廊,大概是被这惨叫声惊动,他进来时,五间客房的门已经打开了,有几个人脸色难看地围在其中一间屋外;还有人捂着嘴,步伐凌乱地冲回房间,不难想象是去做什么。余悦站得稍远,此时正脸色惨白地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谁。
那间房是走廊过来的第二间,是两个男人住的,此时门扇大开,甚至不需要走近,他就能闻到极其浓重的血腥味,还有种奇怪的腐臭味,熏得叫人恶心。
余悦找的自然是荆白,惊慌失措的目光四处逡巡,终于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叫道:“大佬!你可回来了!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儿了……”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荆白看着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并不多给一个眼神,从走廊的入口直接走到了出事的房间门口:“怎么了?”
他一过来,门口围着的人下意识就让开了位置,个个脸色发白。荆白往里看了一眼,眉心也不自觉紧锁起来。
房间内情状极其惨烈,到处都是血,床上、地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是凌乱的大片血渍、飞溅的肉块,地上远远近近,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残肢。
荆白很想捂住鼻子,但他嗅了嗅,总觉得除了熏天的血气,还有股腐烂的味道。这人显然是刚死的,这味道从何而来?
而且地上的零件虽然散乱,却缺少一个一眼就能看到的关键部位。
荆白四下打量了几眼,问余悦:“他的头去哪儿了?”
“我们没人动过,得问他的室友才行。”余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站在荆白身边的周德昌先开口了。他神情凝重地道:“他身上溅得到处都是,吓得神智不清,我室友吴怀扶他去换衣服了。”
死去的人叫于明江,和王惠诚同住。他们只比荆白早到一步,都是听到王惠诚的惨叫才来查看情况的,当时一打开房门,里面就已经是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了。
荆白觉得奇怪。于明江的尸体七零八落,整个不大的房间到处都是他的血,床上更是重灾区。枕头被单都被血浸透了,唯一一块白只有一个人形大小,应该就是王惠诚躺的位置,难怪他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可是……于明江死得这么惨,王惠诚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吗,怎么会在这堆血肉和残肢里安然睡到天明?
他不是唯一一个觉得不对的人,当下就有人对此表示质疑:“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于明江都这样了,王惠诚怎么可能没醒?”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女队员谷宜兰,她和另一个女队员合住,就住在两人隔壁。她的室友颜葵才二十出头,此时已经吓哭了,面容惨白,哆哆嗦嗦地抱着谷宜兰的手臂。谷宜兰脸色也直发青,但她毕竟年纪大些,也更沉稳,还能保持理性提问。
周德昌沉声道:“如果不是人做的,那就有可能。”
余悦喃喃道:“可是他和王惠诚同一间房,为什么只有他遇害了呢?难道是只有他触发了死亡条件?”
颜葵哆哆嗦嗦地道:“系唔系、是不是那个送冬瓜汤的老婆婆啊……我觉得她长得好可怕,呜呜呜!”
她话音未落,全场的气氛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无人想面对昨晚很可能已经和鬼正面遭遇的事实。
谷宜兰支持室友,率先道:“有可能,当时太晚了,我们都没喝那个汤。”
荆白摇头,耿思甜小声道:“我也没喝……那个老婆婆看人的眼神很吓人。”
余悦打了个哆嗦:“我没喝!我在试炼副本有阴影,一看见有人冲我笑,我就发怵。”
周德昌也摇头:“我和吴怀都没喝,我洗漱后都不吃东西的。”
谷宜兰是个急性子,当即道:“茶有没有问题,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小葵,我们去看看!”她打起精神,拉着颜葵回了隔壁房间。
片刻后,她们的房中传来一声尖叫,颜葵冲出房间,急匆匆地跑到角落呕吐,谷宜兰脸色煞白地回来了:“那个茶的确有问题,昨晚看着是茶,刚才看……就变成了一堆红白相加的液体。”
荆白后知后觉,不可思议地问:“你们都接了她的茶?”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他身上,一时竟然没有人说话,半晌,耿思甜弱弱地道:“那,她都送上门了,还能不收吗……”
荆白索性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只隐去了秀凤的部分。周德昌若有所思地总结道:“那现在就可以确定,秀凤的婆婆肯定是鬼。这个七十大寿的寿宴恐怕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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