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卫宁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她到得早,和两人过来时看到同样的小曼,她恐怕不会有任何怀疑。
卫宁不是瞎子,看出郝阳刚和小曼比起之前,关系似乎更为紧密了,言语之间能看出那种暧昧。
但此时已经轮不着她为其他人担忧了,她反应太慢,连对话的节奏都跟不上……她想不顾一切开口,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说话就能说话,只能忍耐着,试图暗自蓄力。
等卫宁发现小曼说“跟大家都说了”的时候,她简直想大声尖叫——她在说谎!她什么也没跟我说过!!!
可她开不了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堆不受控制的死肉,任凭灵魂在其中如何挣扎、嘶吼、狂怒,身体都难以产生丝毫变化。
郝阳刚显然已经上了当,更别提上午两人已经交恶,就算她能开口,对方也不太可能相信她。
路玄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可对方似乎也一直被小曼牵着鼻子走。
路玄似乎注意到了她,卫宁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锁定了自己,但话头又被小曼抢了去。
卫宁心急如焚,还好,路玄终于问到了谁先来的亭子,卫宁发现自己的嘴巴终于能动了。
可惜她努力了半天,却根本说不出别的。说出一个“我”之后,卫宁发现她一旦想说出自己的境况,舌头就不听使唤,最后只得道:“我——我是第四个。”
这之后,她彻底泄了气。
机会不是没给她,是她自己不中用啊!
她也注意到路玄似乎在关注她,可是她说不出旁的话,任凭心里油煎似的,嘴上也是磕磕巴巴。后面还被郝阳刚这气人精似有若无地讥讽,她又气又恨,可是心里火冒三丈,脸上也就是肌肉颤抖了一下,更觉时间难捱。
几人的碰面最后以郝阳刚和路玄的争吵结束,见郝阳刚最后跟着小曼走了,小舒和于东也散了,路玄却没动。她心里一万个想留下,脚下则不得不往回程的路上走去。
卫宁原本已经心灰得不行,可等天色渐渐转黑,离房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身体虽然依旧不太受控,但那种魂体分离导致变慢的反应速度却渐渐开始恢复,连慢吞吞的走路速度都逐渐趋向了正常的步速。
卫宁心下大喜,她认识路,知道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离自己的房间不远了,这样的话,等她回到房间,她岂不是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焦灼着,期待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房间。
结果……绝望的事情在后头。
等她穿过一道月亮门之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卫宁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的、规律的回房的脚步,竟然中断了!!
她想歇斯底里地尖叫,想发疯,想挣扎,想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甚至是在脸部肌肉动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在笑什么呢?
不,不对。
是……它。
它在笑什么呢?
笑我的垂死挣扎吗?
过了片刻,她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不甚明亮的光源。
竟然是提着灯笼的路玄!!!
她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却依然说不出完整的话,磕磕巴巴吐出的字,落到耳中,她自己都听不明白,只能尽力将头撇过去,试图给路玄指明自己房间的方向。
不能指望对方把自己一个动不了的大活人搬到房间里……但是万一,房间里有什么能救她的东西呢?
幸好,她赌对了。
路玄走后不久,卫宁发现自己竟然逐渐能控制自己的手脚活动了。但说来奇怪,当时的她几乎失去了当天下午以来所有的记忆,发现自己天黑了还站在外面,只觉得奇怪,当下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往回赶。
但进入自己的小院之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房间里明明亮着灯,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内间里,有一个高挑的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卫宁心里直发毛,但是天已经黑了,在外面也不安全。她想进房间,将这男人赶出来,却发现,她根本进不去。
明明是油纸做的门,别说推开了,就算是戳个洞也不难,但卫宁却发现,那纸门就像铜墙铁壁似的,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她乍着胆子在叫门,喊了好几声,里面的人也没有一点反应。
卫宁没有放弃,一直试着进入房间,结果大概过了几分钟,她用力一推,这门竟然就这么开了。
一头雾水的卫宁走进门来,发现自己的灯笼不知道怎么,竟然放在靠近房门的桌子上。
那个男人还在房间里。
卫宁提起灯笼,小心翼翼地往房间里走,一眼就认出房间里的男人正是她忌惮已久的路玄。
他正站在墙边,专注地看着墙上的画,神色非常严肃,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鬼——也是,门上还有他的影子呢。
说到这里,卫宁长长地吐了口气:“后面的,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用说了。”
荆白点了点头,卫宁的信息很珍贵,因为柏易的情况过于特殊,卫宁告诉他的,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登塔人,在附身程度加深时会发生的事。
他也言简意赅地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画上能说的信息都和卫宁说了一遍,只隐瞒下了自己和柏易早有默契,此时是假意闹翻的事,以及他们在小曼房间里找到的东西。
毕竟,卫宁在副本内知道的消息,附身在她身上的东西也会知晓。她的蜡烛只剩下三寸,情况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荆白救了她一次,未必能救第二次。如果此时暴露了手中所有筹码,只怕后面的事情更难办。
卫宁得知蜡烛才是摆脱控制的关键,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喃喃道:“难怪……难怪我离房间越近,就觉得神智越清楚……”
她捧起手中的灯笼,果然,她的蜡烛已经很短了!
从她下午感到整个世界变“慢”开始,她的蜡烛应该就已经点燃了,一直烧到天黑,大约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蜡烛快要烧光了也不奇怪。
那她还能活多久?
她的目光忍不住移到了荆白的灯笼上。
荆白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眉头微微一挑,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卫宁就忍不住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荆白淡淡道:“比你想的经烧,三寸长也够烧一个小时了。”
而且蜡烛又不是随时随地都燃着,就算只够烧一个小时,也不代表卫宁活不到明天。
荆白道:“你把火折子带在身上,灯笼等需要的时候再点。留心你房间这幅画……”
话到此处,两人同时向墙上看去。
目光落到画上的那一刻,荆白的双目猛地睁大了,卫宁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这火里怎么有个东……”
她话没说完,自己也意识到异常,后半句竟然说不下去了,惊慌地看着墙上的画。
占据了画面主体的,永不停息的炉火中,竟然伸出了一只焦黑的、干枯的手臂。
两人谁也没说话,卫宁喉咙一阵发紧。
如果眼前的东西是放映的恐怖片,那这个时候,她一定立刻转开头不看。可惜,现实容不得她逃避。
紧接着,一个黑糊糊的圆形的东西从火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烧得黢黑的人头。
高度的紧张和惊恐让卫宁浑身发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如果她的目光能让那个东西停下就好了——随后,第二只手也伸出了火炉外。
“它、它是不是,是不是在往外爬——”
卫宁结结巴巴地道,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但根本不顶用,她的上下牙不停地打颤,能吐出字已属不易。
她话没说完,画里那个焦黑的“人”已经抬起了头,“脸”上两个黑洞直直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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