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四处摸索起来:“我手机呢,等我开个手电筒啊!”
在这阵窸窸窣窣到处翻找的动静里,好一会儿才有人讷讷应声。
郁白说:“……应该是吧。”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半是因为郑知宇那句显然意有所指的话,一半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停电。
而且他不仅脑子发懵,还有些毫无来由的惊惶。
或许是受到外面恶劣天气的影响。
心跳速率生理性地加快,郁白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难道是跳闸了?我去窗口看看小区里的其他楼栋有没有灯光。”
“别别,你等我打个灯先,现在乌漆嘛黑的,你连窗口都摸不到。”严璟嚷嚷着,“我已经找到手机了,等我啊——哎?怎么不亮,奇了怪了,我手机也没电了?”
郁白一怔,只好去摸自己的手机:“那我看看我的。”
他凭着惯性记忆,在平时会顺手放下手机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冰凉的金属方块,摁了摁侧边按键。
眼前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呃。”郁白又按了好多下,困惑道,“我的手机好像也没电了。”
不应该啊。
虽然前面聊天看比赛的时候一直没看手机,但在那之前,他印象里还剩很多电量的。
“不是吧,这么倒霉!”严璟顿时大呼小叫起来,“老郑!你的手机呢?总不可能也没电吧?!”
他这样一喊,郁白便下意识地望向先前郑知宇坐着的那个方向。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从停电开始,郑知宇就没再说过话了,连最起码的惊诧都没有。
屋子里只有他和严璟的声音交替回荡着。
那股隐约朦胧的不安,再次萦绕在他心头。
“老郑?老郑!”严璟的声音同样变得忐忑,“不是,你说句话啊老郑!”
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叫到后来,严璟开始瑟瑟发抖,嘴里叫魂的名字也变了:“老郑!小白?小白!!”
“……!”郁白被他猛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叫我干什么!”
“我害怕啊!老郑怎么一下子不理人了!”
胆小的肌肉男已经紧紧抱住了沙发靠枕,连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小小小……小白!等会儿灯亮了,我们不会看到老郑的尸体吧?!”
他惊恐道:“又雷雨又停电的,还是关着门的屋子,你上回给我发的那个稿子就是这么写的!你还说这叫什么经典模式来着,暴、暴雪——”
“暴风雪山庄。”郁白没好气道,“别瞎说,这是现实世界,又不是推理小说。”
“那他为什么不理我!”
虽然也为此刻的状况感到不安,郁白还是尽可能地用轻松的口吻回应道:“可能你太烦人了,他懒得理你。”
说话的同时,郁白向郑知宇原本坐的位置探过去。
浸没在黑暗里的指尖,只触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我草,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在吓我?”严璟灵光一现,悲愤控诉道,“我认怂好吧!我真的要被吓死了,快开灯快开灯!”
“老郑他飞机一落地就来找我了,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串通好的,亏我还以为你俩从毕业后就没联系了!今天这招太他妈狠了,我晚上绝对要做噩梦了……”
郁白本能道:“我们没有——”
可话音突兀地断在了半空中。
他想说他没有和郑知宇串通好了吓严璟。
他想说这是现实世界,怎么可能像罪案小说里那样,会有人突如其来地死去。
……
真的……不可能吗?
胸膛里愈发急促的心跳声,重重一颤。
扑通。
扑通。
整个心脏忽然被一种异常强烈的惊惧感攥住了。
于是他朝那个本该有人坐着的方向喊:“郑知宇——!”
“郑知宇!!”
他的声音里带着清晰浓重的慌乱无措,陡然刺破了满室暗色。
或许也刺进了隐匿在更深处的黑暗。
厚重窗帘背后,肆虐了整座城市的暴风雨,蓦地减弱了。
“小白你怎么也这么大声!妈的,我要被闪瞎了——”
严璟又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遮眼睛。
“……来电了?!”
顶灯骤亮,昏黄温暖的光线再次充满了整间屋子。
空调扇叶缓缓重启,电视正在开机,被攥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也照常亮起。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一度仿佛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重新和世界有了关联。
郑知宇仍坐在郁白斜对面的沙发上,同样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正从指缝里偷瞄这个方向的严璟,猛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谢天谢地没有尸体。”他碎碎念着,“小白你以后千万别再让我看那种小说了!”
而他看不到的是,那双恰好被手指遮挡住的眼睛里,残留着的浓浓恐惧。
仿佛刚从噩梦中回神的年轻男人深吸了几口气,下意识接话:“你说什么……什么小说?”
“我靠不是吧,这出戏还没完吗?”严璟痛苦道,“算我求你们了,别搞我了好不好,老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不理人的时候真的很恐怖啊!”
“刚才?”郑知宇一脸恍惚,“刚才你们跟我说话了吗?”
他极力回想,可除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印刻在了记忆里,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不起,我好像走神了。”郑知宇说,“只记得灯晃了一下,是停电了吗?”
“……草,怎么不太像是演的。”严璟狐疑道,“你不会是怕黑吧?停个电就把你吓得一声不吭,外加失忆了?”
他又扭头审视郁白:“你们真没串通啊?说起来,你前面狂喊老郑的那几声听起来也挺真情实感的……”
在灯光重新亮起后,紧盯着那个方向的郁白,第一眼就看到了好端端坐在那里的郑知宇。
紧绷的心弦在霎那间放松。
郁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
高度紧张的精神一并松懈下来,在这个情绪大起大落的空隙,好像有什么劲头一下子涌了上来。
身下的沙发很柔软,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轻飘飘的云朵包裹着。
那种自由、轻盈的感觉太过美妙,压倒性地盖过了先前在心头浮现的,充斥着彷徨不安的理智思绪。
它们沉入水底,此刻无暇顾及。
“真的没有串通。”郁白看着严璟说,“骗你是小狗。”
暖黄的灯光拂过白皙脸颊上熏然的薄红。
“……”正在猛灌冰啤酒压惊的严璟差点被呛到,“没有就没有,发这么幼稚的誓干嘛。”
郑知宇渐渐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好奇地问:“串通?谁和谁?”
“妈呀,你是真掉线了啊!怎么处了四年我都没发现你这么怕黑?”严璟百思不得其解,“你现在的记忆还剩多少?停在哪句话啊?”
停在关于遗憾的那一句。
——是一种直到世界末日降临,也依然无法释怀的遗憾。
郑知宇的嘴唇动了动,看了郁白一眼,想要回答,可没能真的说出来。
似乎已经错过了那个合适的时机。
他没想到的是,跟着严璟一道望过来的青年,却主动开口了。
“你刚才说你很遗憾,还记得吗?”
“……记得。”
“你还没说完。”郁白便很认真地问,“是在遗憾什么?”
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眸专注地凝视着正同他说话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别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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