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酒香里,张云江听得有些意外,好奇道:“哎?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太像你的风格。”郁白坦诚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从古诗词里选一些字或者词,来给小狗起名。”
他的语气直白,透出不加掩饰的困惑,眼眸又明亮得那样纯粹,张云江略一思索,便笑起来:“我想了想,如果让我来起名的话,还真会这样。”
“小郁医生,你真敏锐。张伟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
老人笑着回答道:“而且,它也不是第一任张伟了!”
郁白略感茫然:“不是第一任张伟?”
“是啊,我记得应该是第三只叫张伟的狗了。”张云江说着,去看旁边的管家阿伯,“阿伯,我没记错吧?”
管家阿伯点点头,确认道:“是第三代啦,这代张伟的模样最可爱!”
两个老人不知想起什么,都笑了,张云江的目光静静地掠过餐桌周围神情各异的子女们。
“我记得,当时是流行给孩子起名叫伟、勇之类的。”老人语气悠远,“那天是我从外面抱回来一只流浪狗,孩子们立刻兴奋地凑上来,嚷嚷着要给它洗澡,给它起名。”
“不知是谁说要叫张伟,大家一下子笑作一团,我是不太喜欢这样普通的名字,也不会给孩子这么起名,但见他们高兴,就答应了。”
“所以,家里就养了一条叫张伟的流浪狗,后来它生的小狗留下了一条,继续叫做张伟,直到第三代,也还是张伟。”
满头银发的老人眼中,淌过漫漫岁月洪流,微笑道:“不过,现在时代变啦,他们反倒嫌弃这名字难听了,好几次让我给它重新取名。”
日子不停歇地往前走着,时代变了,曾经天真单纯的孩子也变了。
一旁更加苍老的阿伯则笑着接过话:“哎,今天可不一样,天气变了,他们也变啦,说不定又觉得这名字好呢!”
看似温馨祥和的宴席间,老人们仍对其后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
郁白听出了平淡话语背后淤积的怅然,认真地安慰老人:“张伟这个名字很好。”
他没有再提自己纯属虚构的外公,却悄然想起了离别已久的父亲,因而由衷地说:“张叔叔,你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真的。”
在这座美丽盛大的庭院里,每个房间都被精心布置,到处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整洁簇新,随时等待孩子回家。
郁郁葱葱的树木间,还守着一条永远叫做张伟的棕毛小狗。
张云江没有应声,他垂着头,微颤的手指端起酒杯,闷头喝下去,才哑声道:“咳,这酒滋味真好!”
总有一些情绪是话语传递不了的。
郁白就也端起了自己的杯子,百味杂陈中,陪他一饮而尽。
被安排坐在袁玉行旁边的严璟本来正专心吃东西,没听清他们的对话,但看得到动作,下意识劝道:“小白你少喝点!”
正跟老人说话的郁白没有听见,他身边的男人却因此回眸望来。
猛地对上那双冰冷的异色眼眸,哪怕他和对方中间还隔着两个空位置,严璟依然本能地一哆嗦,不假思索地改了口:“当我没说,随便喝!”
刚入座的时候,尚有两个小朋友隔在中间,他就大着胆子坐下了。
没想到袁玉行和何西突然跑去哄小狗了,被迫直面谢无昉的严璟顿时觉得压力好大,连满桌佳肴都没那么香了。
……要不他也去陪张伟玩吧?
胆小的严璟瞬间心生退意,已经开始缓慢挪动屁股远离座椅,但感官敏锐的非人类却没有给他溜掉的机会。
谢无昉准确地捕捉到了刚才他喊郁白时眼中的紧张,淡声问:“为什么?”
严璟僵住,心惊胆战地应声:“啊?什……什么为什么?”
他都这么懂事地滚蛋了,怎么还要问原因的!
神情冷冽的男人皱了皱眉,像是很不想跟他说话,又出于某种原因,极力按捺着那股溢于言表的排斥。
谢无昉将问题问得更完整,声线也更冷:“为什么让他少喝点?”
严璟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这个问题啊,他该怎么回答呢?
他不清楚谢无昉说这句话的意图。
是想知道郁白不能喝酒的原因,还是嫌他这么说太聒噪了?
“呃,因、因为……”
严璟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同时下意识往空位置这边挪过来一点,生怕对方觉得这种隔空对话不够尊重。
……靠,他为什么会在这家伙面前这么狗腿啊!
严璟一边唾弃自己,一边非常狗腿地小声回答道:“因为小白的酒量不是很好,我怕他喝醉了。”
“喝醉?”
“对啊,我记得他挺容易醉的。”此刻离谢无昉更近了的严璟,战战兢兢道,“醉了还得让人照顾,多、多麻烦你啊。”
郁白和谢无昉住在同一个套房,一会儿要是喝醉了回去,肯定得让室友照顾。
唉,一想到套房里那台他再也摸不着的游戏主机,严璟就打心眼里难受,不自觉地面露惆怅。
而谢无昉看着他颇为苦涩的表情,眼中划过一丝担忧:“喝醉了会很严重吗?”
如果郁白听到这个问题,肯定会立刻意识到,谢无昉是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喝醉。
今夜的神明连酒的苦味都是初次尝到,自然也不理解醉酒的概念,搞不好会把它跟人类的生病画上等号。
但他正专心同老人聊天,没有留意身边发生的对话。
神经粗大的严璟当然是从更常规的角度去理解,闻言连连摇头:“不不不,小白酒品还可以,不用太担心。”
至少在他印象里,小白喝醉之后倒不会特别夸张地发酒疯,只是……
谢无昉问:“酒品?”
严璟便仔细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回答。
他自己都不太确定要怎么形容小白喝酒后的状态,才最恰当。
郁白不常喝酒,更少有喝醉的时候,严璟唯一亲身经历的一次,是大学毕业前那次聚会。
两人考的是同一所大学,郁白文化分高,他靠体育特长,在不同专业就读,因为严璟经常过来找他,一来二去,也跟他们寝室的人渐渐混熟,都成了朋友,临毕业的时候,被一起叫过去喝酒。
那晚校外的烧烤摊边,几个同宿舍的男生,还叫来另外几个相熟的同学,在燥热夏风里握着沁凉的啤酒罐,聊起逝去的日子与梦想的未来。
到底朝夕相处了四年,哪怕彼此的关系没有像跟严璟那么铁,郁白依然有些伤感,喝了不少,很快就醉了。
其实,喝醉后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天同样喝大了的严璟也有些记忆模糊,总之是没人发酒疯,反而有好几个人脸色通红。
但他绝对不会忘记的是,在那次聚会后不久,那天一起吃烧烤喝酒的同学里,有两个女生先后向郁白告了白。
熟知各种校园八卦的严璟倒是早就知道很多女生暗恋小白,只是本以为临别在即,她们应该不会再将那些注定没有结局的好感说出口。
因为他看起来虽然温和友好,不难接近的样子,实际上却筑着高高心防,不动声色地将绝大多数人都拒之门外,几乎不会显露出真实的自己。
除了在一看就是个蠢直男的严璟面前。
不出意料地,郁白温和友好地拒绝了那两个女生的表白。
但出人意料的是,同样在聚会结束后不久,居然又有一个同性室友对他告了白。
严璟得知后,震惊地狂拍大腿:“我草!原来他一直暗恋你啊!!”
“我说他怎么老打听我是不是直男呢,居然是把我当情敌了!我天天去隔壁舞蹈学院遛弯,就差粘在她们校门上了,这还用问吗?!”
郁白对此的反应则是将信将疑:“我没觉得啊,而且,就算真的是暗恋,相处这么久,为什么偏偏要挑在各奔东西之前说出来?大家都不在一个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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