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名扬四海,还有唐泽,我都能在手机上看到。”
“手机?”
“是的。”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江月鹿感觉镜头都跟着摇晃起来,他那超大的屏幕很容易让人头晕目眩。
在晕乎的瞬间,他听到夏翼说:“你们的直播正在一个APP上播放。”
江月鹿似乎有了预感,“那个APP叫什么?”
“鳞芽。”夏翼回答。
气氛微妙地停滞。
无论是夏翼所在的鳞芽城,还是他所在的。无论是这个四四方方逼仄的房间,还是欣欣向荣的城市,似乎都被“鳞芽”这个奇怪的名字串联起来。
可他如今收到的线索太少了,还无法在细密的网络中窥破真相。
“所以……你一直在看鳞芽……APP上的直播。所以才会对主播们这么了解。”
不得不说,夏翼的确拥有先天独厚的条件。
不止是他,其他只要能看直播的观众都有优势。信息方面的优势。
像江月鹿这样的主播,或许在直播效果和技巧上优于观众,但主播却有一个致命缺陷——他们必须花大量时间在直播上,而直播会占据大量时间。
但观众不一样,他们的手指能够在屏幕上不停滑动,这个感兴趣,那就停下来多看一会。这个有点无聊,那就立刻退出切下一个。
所以在同样的时间内,夏翼要比江月鹿抵达的“直播间”更为遥远广阔,收集的主播数量也更为庞大。
夏翼的回答还解答了他另一个疑问。
——到底是谁在看他们直播?
听到江月鹿说出答案,夏翼摇了摇头,“我或许是个例外。到我们对话为止,我没有见过有人提起你们的直播和阴司钱大赛。”
“在我所在的鳞芽城,的确有其他用来直播的APP存在,但是和你过去见到的一样,主播不是鬼魂,是活人。”
“好吧……也确实。”
像鳞芽城这样动辄“吃掉主播”的直播内容,能在任何一个正常的城市面世才是奇了怪,江月鹿目前领教过的每一场PK——哪怕是把最纯洁的拿出来,也会在现实中的鳞芽城掀起轩然大波。
光是那些***屏蔽内容,就足够网审头疼了吧……
但是,为什么夏翼能看到呢?
是鬼王的优势,外挂?
时间紧张,容不得再多想,江月鹿快问快答。
“我明白了。下一个问题。”
“你问。”
“唐泽的生前履历和死因是怎么回事?你竟然能找到这些?这么短的时间?”
时间不等人,江月鹿的大脑发动着极限思考,无数字符在他脑海里跳动,不断分离凝聚,无用的信息轰然破碎,直到得到有用的。
“生前履历……”
他睁大眼,“难道,唐泽生前是在鳞芽城生活?”
夏翼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
“不不。那也不科学。你和我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也就一天时间?这么快就在一整座城里精准锁定了唐泽……不合常理。”
“你忘记了,没有一天。”夏翼平常道:“你和唐泽连上线也就二十分钟。”
江月鹿头痛欲裂,“……是啊,你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找到他了,到底怎么做到的?”
夏翼面露得色,“很简单,他太显眼了。”
“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城市,多得是安稳度日的夫妇,认真攻读的学生,奋斗上进的打工族。鳞芽城太安稳了,一个跳楼自杀的人,会像丢进静止水潭的炸/弹,掀起轩然大波。”
“跳楼前无名无姓的人,却在一跃而下后成为了全城市的焦点。”
“每一双眼,都看着他留下的一滩血,每一双耳朵,都竖起来,渴望从他那些‘疑似邻居’、‘疑似好友’、‘不知道从哪来的青梅竹马’嘴里听到关于他生前的只言片语,每一个脑子,都在费劲想象拼凑出一个最完美的悲惨故事。”
“即使在他死后,流言蜚语还是像地震余波,从未断绝。”
夏翼的话,带着旁观者的疏离,和恶鬼自有的讽刺和恶意。
江月鹿一直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夏翼看回他,缓了神色,出声提醒,“你最好认真看一看他是怎么死的,我猜你会用得上。”
江月鹿看了眼屏幕,“时间不多了。”
“是不多了,但我知道你可以。”夏翼淡淡道:“我知道你过目不忘。”
-
唐泽,男。
三十二年前,诞生在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
从出生到恋爱,他一直都在扮演着“不上不下”的普通角色。
他不是最聪明的学生,也不是最笨的。不是最调皮,也不是最自闭。因此总是被老师忽略。
六岁那年,他尝试着第一次开玩笑,但是讲出来的笑话也介于好笑和不好笑之间。
父母为他报了不少兴趣班,他去尽力尝试了,但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奥数还是钢琴,他的表现都乏善可陈,取得的成绩永远停在“不上不下”的中间。
十四岁那年,他背着重重的书包回到家,在门口听到父母的谈话,“唉,可能小泽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从那天之后,父母不再为他报班,背在他身上的期待终于消失——因为他对自己的期待消失得更早,所以在父母二人不投来殷切的注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有分量的关注,直到他遇到曲玲。
一个笑起来像铃铛轻晃、声音如歌声轻甜,人如其名的女孩子。
他在大学拍毕业照的那天和她相遇,曲玲拿着相机,在乱糟糟的校园里找一个有空给她拍照的人。
后来他写下情书,“我最讨厌的无所事事竟然会成为遇见你的理由。”
曲玲看到以后,睁大眼睛说:“你也太会写情书了吧!”
在唐泽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还没有人说过类似的夸奖,他好像得了一千次“良好”,终于拿到一次“优秀”。
曲玲总能发现他的长处,那些长处连他都从未看见。
后来他们结婚,生下女儿,家庭和睦,非常幸福。唐泽的事业也跟着水涨船高,三十岁那年,他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
但是意外却就此发生。
唐泽的女儿在学校里受到了霸凌,他和妻子很快就发现了始作俑者,是同班的一个男孩。老师很快安排两家的家长见面,坐下来后,看到对面坐着的顶头上司,唐泽冲上头顶的怒火不由得退了回去。
他选择和解。
但是帮女儿转了学校。
曲玲没有反对他,但是却没有用过那张卡里的钱——是上司拿来息事宁人的十万块,在他厚重的资产大雨里只占了一小滴。
一年之后,唐泽的女儿在新学校外的坡道上被一辆卡车撞得当场死亡。
一个月后,处理完女儿的后事,曲玲拿着一把尖刀出现在上司家附近,和保安人员发生冲撞。
四十二小时后,唐泽在冷冻库里见到了妻子的尸体。
两天后,唐泽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他没有留下遗书,除了留在楼顶不上不下中间台阶的手机,备忘录上写着2和3两个数字。
……
江月鹿拉到了最后一行。
4页纸,写着唐泽从出生到死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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