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别说话!”陈鹰小声说,“现在护士站那边没人,绝佳机会,小点声,别闹出动静被发现了!”
“……”
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搞得我都紧张起来。
陈鹰推着我飞快跑进电梯,按下一楼。寂静的电梯厢里,因为过度紧张憋着气,他现在吭哧吭哧地喘不停。
我也终于可以问了:“你带我去哪儿?我出不了医院……”
“给你个惊喜,你到了就知道了。”他冲我嘻嘻一笑。
一楼到了,他推我出了电梯,一声不吭穿过大厅往外头走,外面是医院的林荫道,道路两侧种着茂盛的松柏,白日里经常有住院的病人下来散散步晒太阳,我也下来走过几次。
这个点来这里散步?
陈鹰推我来到人工湖边上,看了眼手表,说:“只有十分钟,你抓紧时间,我去给你守着,十分钟之后我就要把你送回去了,不然会被护士发现的。”
一连串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说完就跑到不远处,望起了风。
不管不顾把我推到湖边喂蚊子,还喂十分钟?
虽然很感谢他最近为我做的事,但这种虐待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在我想站起来自己推着轮椅回去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
是脚掌踩过枯枝的声音。
循声望去,一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月光下,我看到那双盛满思念温柔的眼。
“阿庭……”
我用力眨了眨眼,他的身影还在我的眼睛里,不是我的幻觉。
陈鹰居然把他偷偷带过来了?给我的惊喜,居然是这个?
我急促起身,起得太快,眼前一黑要摔,他急忙上前扶住我,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随后猛地扑进他怀里死死搂住了他。
腰上的手臂环紧,他也用力地回抱住了我。
头顶上枝叶簌簌,混杂着虫鸣声,我嗅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眼眶顿时就热了。
“茉莉开了?”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
“本来算好了时间,想等你回去后正好能看到开花,没想到它提前开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朵白色的花,正是茉莉。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我诚心道歉。
“没关系,”他摇摇头,将那朵茉莉夹在我耳边,注视我半晌,低头亲在我额头,轻声道,“只要能见到你,我不在乎等待的过程。”
他抚摸着我的脸颊:“你瘦了好多。”又道,“明明答应我不会再受伤的。”
我心虚地挪开目光:“意外嘛……”
他伸手要来解我的衣服扣子,我立即抓住衣领,惊慌道:“怎么?”
“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伤得很重?”
我之前糊弄他说我是因为车祸才住院,他虽然能知道我人在医院,但他肯定不晓得我住院的真正理由。要是让他知道我住院是因为我故意让人把我戳成刺猬,他肯定会发火的。
我的谎言不能现在被拆穿,当然我更不想让他看到那些狰狞的刀口,我的恢复能力没他厉害,那些伤疤现在还没好透,很丑。万一丑到他了,他嫌弃我了怎么办。
我急忙说:“已经没什么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他的手没有放下,仍然放在我的纽扣上。
我求他:“别看了……很难看。”
“不难看。”他说。
“等我养好了,行不行?我不想被你看见……”我放软了语气示弱,他最终还是依了我,不再要求看我的伤了。
我偷偷松了一口气。
人工湖上漂浮着枯黄嫩绿交错的落叶,水面波光粼粼,被风卷着荡起波纹,反射着斑驳破碎的点点银光。
他和我一同坐在湖边长椅上,我紧牵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明明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我和他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就这样和他安静待在一起就很幸福。
夜风刮过脸颊,良久,我想起一件事,谨慎地问他:“你想换个名字吗?”
我记得他过去因为梁枝庭的缘故,总是对自己的脸和名字耿耿于怀。
我说:“如果想,我可以给你取个新名字。”
我以为他会很高兴,可他却摇头拒绝了我,淡淡说道:“不用了。”
“现在这个名字就挺好的。”
我诧异道:“可你不是……”
“之前是害怕。”他扬着嘴角,语气平稳,“害怕你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人,害怕我在你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立足之地,所以急于想要一个旁人没有的特殊优待,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例外。”
我皱着眉,更不解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拒绝?
“但我现在知道了,”他捧住我的脸,轻柔地摩挲我的脸颊,“我知道你每次喊的阿庭都是在喊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这就够了。”
“我已经明白了。”他说。
我按住他的手掌,看向他深邃的眼底,讷讷问:“明白什么?”
“明白我于你而言就是例外,不是面孔,不是名字,只是我本身。”
我怔住。
他复又将我抱进怀里,低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既然这样,那些只浮于表面的东西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不需要,我相信你也不会需要。”
我在他颈窝里动了动脑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东西,连吞咽都费劲。
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即便从外表来看每个仿佛长得都一样,但每一片的纹理和叶脉走向都是绝无仅有的,树叶如此,他也一样。
“喜欢你。”好半天,我才吐出这三个字,一说就停不下来,我把脸埋在他脖颈里,闷闷地重复着,“只喜欢你,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死了都要喜欢,做鬼了也要喜欢你。”
他的脖颈被我打湿了,我感觉到脸上淌下来的热乎的水,像坏了的水龙头,怎么都止不住。
“我也一样,宝贝,”他低低笑了起来,附和我,“死了都会喜欢你。”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陈鹰跑过来喊我,示意我该走了。
我依依不舍地和他接了个临别吻,告诉他:“我会很快回家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他点点头,抱住我,我感觉到有一个东西被轻轻放在我口袋里。
拥抱分开后,目睹一切的陈鹰一副被针扎了眼睛的憋屈表情,恨不得原地把轮椅转飞起来,催我:“好了,快点。”
我就没来得及看口袋,一步三回头坐上了轮椅,被陈鹰推着离开时,还梗着脖子往后看,他依然站在湖边原地,也在遥遥望着我,直到陈鹰左拐右拐,他的身影被树影挡住,彻底看不见了后,我才把脸扭回来。
陈鹰把我推回病房,说:“行了,把人偷偷弄来不容易,我得赶紧带他走,免得被人发现出什么意外。我先走了,哦对了,我这阵子会很忙,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过来看你了,你好好养身体,把身体养好了,不就能回去看他了……”
陈鹰特意把他带来见我,着实出乎我意料之外,想来他也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难为他了。
“陈鹰,”我郑重道谢,“谢谢你。”
陈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表情立马变得别别扭扭的,说道:“谢我干嘛,我也不想啊,我自认倒霉呗,谁叫你这么喜欢他,我看不得你天天失魂落魄的样儿,看视频几百遍都没有面对面见一眼管用!我可事先声明啊……我不是帮他啊,我是帮你!我还是不喜欢那家伙……”
拧巴着说了一堆,陈鹰脸越来越红,浑身像是长了刺似的,道:“好了不说了,我走了。”
“路上小心。”
“知道了。”
陈鹰走后,我伸进口袋,碰到一个小小的硬物。
没有拿出来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摊开掌心,小小的萨摩耶吐着舌头,脖子下面的爱心红得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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