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蛋糕坏了。
它也要坏了。
第33章 沸腾的汤锅,被炖烂的骨头。
一块巨大的拼图少了其中一小片,那一丁点残缺不会被一眼瞧见,那如果是少了十几片呢,情况就截然相反了。
少了一根指节还可以藏,随着时间的流逝,损坏的面积越大,就怎么都掩盖不住异样了。
它努力地在我面前维持着它的原貌,不让我发现它掉落的指头,我也故意没有去戳它的伤疤。
有些东西却由不得它。
我开始听到它身体里发出来的异响。
时轻时重的,类似骨节错位的爆裂之声。
毁坏一样东西最彻底的方式,是从它的内部开始寸寸攻破,不留挽救的余地。
我想着它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它还在执拗地顽强抵抗着。
每天入夜,万籁俱寂时,它会避开‘熟睡’的我,独自去到阳台上,安静地受它的罪。
我和它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房门,我却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
冰箱里的蛋糕我每天都会吃一块,味道早不新鲜,无所谓,反正我也尝不出好坏。
第四天,它无法再起床了。
早晨,它依旧躺在我身边,给了我一个早安吻,我下床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的时候,它还在床上,这不正常。
我走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着它,它对我笑笑,弧度很僵硬。
“怎么不起来?”我问它。
它不回答我,也没有动。
我坐到床边,手掌覆在它的皮肤上,掌心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身体里翻涌着的异样。
沸腾的汤锅,一分分被炖烂的骨头。
“会很痛。”
“瓦解人偶的过程,它会很痛苦,会受尽折磨,会持续很长时间。”
高望的话在我耳边回响着。
我想它不是不想起,而是身体损坏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经起不来了。
痛吗?
痛的话,为什么不肯叫出来呢。
执起它藏在被子里的手掌,它现在没有力气阻止我,我清楚地看到它只剩下三根手指的手掌。
什么时候又掉了一根,那一根又藏哪里去了?
我摩挲着它手指的断口,垂着眼帘:“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它安静了几秒,问我:“饿吗?”
我愣了愣:“什么?”
“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东,西……”它的停顿有些奇怪,语气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别饿坏了、身体。”
“……”我嗤的一声笑出了声。
什么,这算什么?
我松了力道,它的手掌啪嗒摔在床单上。
“你装什么可怜?想博取我的同情吗?”许是天气干燥,我眼眶干涩刺痛,血丝漫上我的眼白,我冷声逼问它,“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你不想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不想知道罪魁祸首吗?”
“你心知肚明,却装模作样不说,不就是想让我内疚吗?”
“你想得美。”
我掐着它的脖子,凑近他,恶意的吐息全喷在它的脸庞上:
“我不会有一丝后悔、愧疚、歉意,我生来骨子里就不带这些东西,我早就受够你了。”
“你已经在我的生活里搅和了这么久,浪费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我没心思再和你耗。赶紧去死。”
它直直地望着我,没有暴怒,没有反驳,可能是它已经没有精力了,驴头不对马嘴地回了我一句:“舍不,得……”
它的声音开始变调,像是生锈的留声机:“我想陪着你。”
我的床让给了它,它已经无法再动弹,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本可以出去找个风景好的宾馆住上几天,玩够了再回来收拾它的残局,可是如今得到自由了,却又不想出门了。
我是没救了,没办法,我本来就是个懒人。
我留在了屋子里。
第五天,它已经不能再清醒地回应我,就连完整的话,也说不了几句。它一步步地退化,本可以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如今被一道闷雷凌空劈下,坏死萎缩在生长途中。
我没有再躺在它身边,我懒得看它,地板上铺了张毯子席地而睡。
它的双唇依旧紧闭。
不肯在我面前发出一丝一毫的痛呼。
这几天房间里太安静了,我打开电视机想找个节目看,一页一页翻过去,一个图标一个图标看过去,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只是想听一点声音,挑来挑去挑累了,随意按了一个节目就躺倒在地。
房间里终于有了人声。
我盯着天花板,五彩斑斓的光晕打在上面,闭上眼睛,迟钝的脑子总算听进去一点电视里的声音。
“你为什么总是东张西望?你在找什么?”
“你不能这么贪心,什么都想要,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
“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也许你已经得到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了呢。”
我翻了个身,捂住耳朵。
第六天,它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所有关节处都已脱离,仿若一个被顽劣幼童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具,但它仍旧睁着眼睛,还会在我看向它时,朝我挤出一抹弧度极小的笑。
我没有胃口,吃不下粗糙的食物,捧着一小块蛋糕,蜷着腿坐在床边地板上,小口小口地抿着奶油。
电视我这几天一直开着,来回播放着乱七八糟的各种节目,我把音量调的很高,没有让房间安静下来一秒。
蛋糕已经变质了,酸苦发硬,我面不改色往嘴里塞,反正吃不死人。
“宝贝。”
我听见它的声音。
它就躺在我身后的床上,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我没有回头:“干什么?”
“那是……我吗?”
它如今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它的眼睛,它在看墙壁上的照片,顺着它的目光,我看到最中央的那张合照。
它记忆混乱,不记得了。
这一整面墙都是它的杰作。
说忘就忘了。
“不是你。”我说,“他叫梁枝庭,”顿了顿,我加上一句,“是我喜欢了六年的人。”
它磕磕巴巴地问:“为什么……我和他长得……一样?”
“因为你是假货。”
我咬着嘴里的奶油叉子,笑着道:
“假货就该老老实实消失在这世上,痛痛快快地离开,干脆利落地走。拖拖拉拉的,你是想留到什么时候?”
“蛋糕,……甜吗?”
合照不记得了,居然还记得这东西叫蛋糕。我耸耸肩,低声道:“甜啊。”
它微微弯着眼尾:“以后,再给你买。”
我将剩下的半块一股脑塞进嘴里,警告它:“闭嘴。”蛋糕吃得太多,噎住了,两个字说的含含糊糊的,毫无威慑力。
第七天。
它已经残缺破败得不成人样了。
全身上下唯一留有光彩的只剩下那双眼珠。
我受够了。
我爬到床上,躺到它旁边。
“你到底怎么才肯走。”
“你一个、人……孤单……”它嘴唇翕动,缓慢开合,已是强弩之末,“舍不得。”
“孤单?笑话,不用你舍不得,我会活得比以前更自在。”
它转动着眼珠,视线持久地落在我脸上。
“赶紧滚。”我想凶一点,可是不知为什么,声音很小,小的我自己几乎都快听不到了。
大概是这几天睡地板,睡感冒了吧。
它眼睫轻眨,我看到它的瞳孔里倒映出我此时的模样。
头发凌乱垂在额前,胡子拉碴,眼底青黑,脸颊都瘦凹下去,像一具只剩下皮囊的骷髅,竟比它看起来还要不像人样。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滴透明的水液从它的眼尾滑下,淹入耳畔发丝之中,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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