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泉听着像是被他气笑了,“我凭什么?应该是你凭什么?”
林誉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让他们进来,在休息室等着,我一会儿就……”
“凭我爹救了他们一家的命!”叶单恶狠狠地道。
林誉脸色不太愉快。
人都是这样,自己可以记着别人的恩情,也可以不记,但是施恩的那个人不能主动提,尤其是以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骄傲口吻提。
何况施恩的那个人还不是叶单,而是他爹。
林誉可以对后辈照顾有加,顺手提拔也不在话下,就连亲儿子,和对方发生冲突时,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让儿子退让。
但是他本人却不能接受任何冒犯,哪怕只是一个不太恭谨、疑似挟恩求报的口吻。
这几乎是身居高位久了的人的通病。
好话听多了,就听不进去不那么好听的话了,自己可以随口低情商冒犯别人,但是别人绝对不能反讽回来。
终端里安静了很久,只有警卫低声的劝解,林誉压下不快,正打算让人放人……
叶泉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疲惫,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一样,一开口就哑了:“不,早就没有了。”
叶单简直惊呆。
这里可是林家大门口,旁边就是林家的警卫,他就是拿准了这点,才敢在这里肆无忌惮,但他没想到,叶泉竟然真敢把真相说出来。
但这其实不难理解——
叶单嚣张跋扈久了,又是全家唯一的后辈,从小被家里人当心头肉宠着,总觉得谁都要让着他一头。
但他忽略了一点,叶泉不是叶勇。
他只是叶泉侄子,不是他儿子,叶泉不可能像叶勇一样无条件的惯着他。
对于这个侄子,叶泉早就看不惯了,他一开始就劝大哥一家别这么惯着,劝不动也没办法,后来发生那些事,更是对叶单没有半点好感。
这种厌恶在几年里飞快加深——
叶单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处分,叶勇求他帮忙处理。
叶单考不上大学,是他帮忙走后门入学。
叶单大学期间死性不改继续横行霸道欺压同学,还是他帮忙擦屁股。
现在叶单二十七八的人了,在军部和别人竞争一个职位,竟然还是要他出面。
谁会喜欢这种侄子?
也就叶勇把他当心头肉宠着了,叶泉反正是烦透了。
再者,他是亲自跟着林誉在白沙星待了三年,亲眼见过林誉和林涧相处的。
说他良心未泯也好,说他胳膊肘往外拐也罢,反正他是觉得愧疚的。
这种愧疚在林誉和林涧一次次的争吵中越来越深,直到现在——
看着叶单理所当然地消费大哥拿命换来的恩情,腆着脸讨好林誉,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也该忍不下去了——谢岫白想,不枉费他专门找人给叶泉送了份林涧的病例单过去。
叶泉平静而绝望地开口:“叶单,你是不是忘了,早在当年你和林涧一起被绑架的时候……”
叶单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秒了,立刻跳起来,疯了一样打断他:“小叔!”
叶泉不为所动,“你害怕绑匪对你不利,故意把林涧暴露出去,事后鼓动其他人对林涧动手——别说你年少轻狂不懂事或者你吓坏了口不择言,你只告诉我——你让其他人和你一起杀了林涧,这样联邦就不会为了救他放弃你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有!我没说过这种话!”
叶泉说:“你不承认也没用,当年和你一起被绑架的老师事后交代的录音还在,如果将军问起,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包括后来你是怎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大哥,让他用那个救命之恩去威胁林涧,让他不准说出去的事,我也会如实交代。”
叶单终于知道叶泉是彻底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了。
他这会儿还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报复,一心只想着事情要是揭穿,他再想借这件事谋利的就走不通了。
平步青云的美梦彻底破灭,他崩溃地大喊:“你他妈有病啊叶泉?你在胡说什么?”
“是你有病,”叶泉说,“家里人把你惯坏了,让你脑子出了毛病。”
叶单气疯了,口不择言骂道:“你傻逼吗?这种事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爷爷……”
“你说吧,跟谁说都无所谓,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了,你好自为之。”
叶泉说完,竟然还很是文雅地笑了一下,尽管那张清秀的脸已经微微扭曲了。
他转向警卫:“劳烦诸位通报将军一声,就说叶泉有事要找他。”
叶单反应过来,扑上来想拦,急昏头了一样,但他的三脚猫功夫实在不是叶泉的功夫。
叶泉轻松制住他,抬起头轻声说:“麻烦了。”
警卫面面相觑:“这……”
“让他进来。”林誉沉怒的声音传来。
叶泉虽然有破釜沉舟的心,却也没想到林誉知道的这么快,眼眸微微一缩,浓重的愧疚折磨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放开叶单,整了整衣襟,朝林家大门内走去。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林誉:“还有叶单,一起带进来。”
警卫彼此对视一眼,上去把叶单双手反剪压住。
叶单浑身瘫软如泥,冷汗浆出,整个人抖得不行,两条腿面条一样在地上无力地划拉,软弱无力地挣扎。
“不……我不要……”
拖着他的警卫小声嘀咕:“你刚刚不还吵着闹着要进去吗?”
说完想起林誉很可能在看着这里,他立刻噤声不再说话。
走廊顶上冷白的灯光照下,林誉面色森然,回首看向谢岫白:“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
谢岫白笑吟吟地问:“好看吗?”
林誉额角青筋鼓起,“你今天闹这一出,就是为了给林涧打抱不平?”
“——气晕他的母亲,还有现在……”
他腮帮子鼓了几下,说不下去。
“打你的脸。”谢岫白微笑着帮他补充,“也不算完全是,主要还是我看不惯你。”
林誉难以启齿:“所以林涧这些年就在心里记恨我,觉得我当初不首先救他是对不起他,现在才让你来……”
谢岫白做了个停的手势,诧异地问:“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林涧记恨你不首先救他?”他摊开手,神色透着真诚的好奇,“不是,林先生,我不懂——这些年,有谁拿这件事怪过你吗?”
他摸了摸下巴,不负责任地猜测:“难道是事情传出去之后,大家表面称赞您大公无私舍己为人,背地里骂您冷血无情的事情被你知道了?诶,大家也太不谨慎了,这种事,背地里说说就好,何必拿到您面前说呢,您一看就是个听不进去真话的人啊,这不是……平白给您气受吗?”
他唉声叹气,一副惋惜的口吻。
林誉被他气得头发倒竖:“你在胡扯什么?”
谢岫白话音一转:“虽然别人是这么骂你的,但我真得纠正您一件事——”
“虽然吧,因为您的冷血绝情,林涧确实感到有点伤心,但他其实是没有因为这件事怪您的。”
更准确来说,林涧感到难过的不是他父亲在关键时候放弃了他,而是他放弃他的时候,叶单说的那句话。
谢岫白其实不知道这些,但他原本也只是想打击林誉而已,“您要知道,您儿子一直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抬手就掀翻别人头盖骨的好心路人啊,不信您问问李沉瀚老先生——”
“当初林涧也不认识他,还是把他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出来,非但没有得他一句感激,反而挨了他几个白眼,林涧记恨他没有?再说后来——那落迦那狗日的畜生跑到白沙星为非作歹,虽然您事后把他骂的挺惨,但是作为被他出生入死救下来的那个人,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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