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清理包扎完了伤口,各自退出了诊疗室,主任一边在住院同意书上写下名字,一边慢悠悠道:“就是上回那间病房,给他留着的。”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能折腾了,碰上这小子我的职业生涯都要缩短三分之一。”
周延看向安静躺着的谢予安,可能先入为主感情有时候确实是会蒙蔽人的双眼——比如周延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谢予安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好看”还有“柔软”这两个词的人落在医生眼里会变成“皮实”。
当然,人大夫也觉得他眼瞎。
“但有句话该说还是要说,你们这些高阶哨兵向导就很不把身体当回事,但是人体终究是人体,不是机器,不是所有的机能和损伤都能够无限治愈的,再好的医疗手段有时候也只能打个补丁。过了机体能够承载的度,就是把浑身的骨头、器官都拆了换一套也是没用的。”
主任从眼镜片之下瞥着周延,直觉这俩人关系一般,于是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他什么人啊?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谢予安似乎是有一种魔力,让很多人说起他的时候半句好话都没有,但是又真的很难有人真正厌恶他。
“我是……”
周延在主任饱含着期翼和八卦地眼神里,竟然有一点玩味地勾了勾唇角。他看了一眼谢予安,缓缓道:“看不出来吗?”
主任:“……”
老先生被小年轻儿们的爱情雷了个不轻,牙都要酸倒了,当即考虑起来要不要明天趁早去做个证明办理病退,从今以后彻底摆脱谢予安这个混账的折磨。
半夜把人送进了看护病房。
跟在李保罗身后打理了现场的卜子平记挂着他的顶头上司,非要大半夜溜过医院来看一眼。
彭阳一言不发地跟着,顺道看望自己兄弟的同时,发出了灵魂质疑:“我这连试用期都没过,入职第一天,就跟着老板出了外勤不说,还要大半夜上门当舔狗?”
卜子平没听明白:“啥?”
“没什么。”彭阳点头微笑:“我说你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签入职同意书?不然我这个月的外勤绩效考核算给谁?”
卜子平想了想,幸好自己已经是个正式工了,于是真诚道:“按照我老板的作风,这辈子估计都悬。”
彭阳:“……”
两个人站在病房门口,卜子平正要上钱敲门,然后被彭阳一把攥住了后领口。
卜子平:“干什……”
彭阳给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一抬下巴,示意看护病房的玻璃。
卜子平循声看过去,宛如被原地定住了一样,顿时瞳孔地震。
——病房里一片暖色光。
周延正在低头亲吻他的顶头上司,这人估计也就是趁着他老板这时候毫无攻击力才敢肆意妄为,手指都陷谢予安的黑发之间,手掌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
他动作虽然很轻,但是莫名让卜子平觉得控制的意味很重。
一时间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老板现在动都动不了你至于吗。
第22章 第一次父母大战。
门外的人知情知趣地退开了。
周延感觉到谢予安原本平稳的呼吸一滞,睫毛在他的侧脸扑扇了两下。
随后就是一句恼怒但是无力的:“周、延……”
谢长官虽然身不能至,但是心里估计已经把他拆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沉入中央城区下的管道系统和波西尼亚海草一起腐烂了。
谢予安是角质层很薄的体质,脸颊温热。
周延炽热的呼吸和他交融,原本只是克制的触碰忽然变本加厉起来,虎口掐着谢予安的下颌骨,舌尖侵入再肆意扫荡起来。
他们曾经也这样热烈地亲吻,很多次,在深夜挥汗如雨的格斗场或者是傍晚人声鼎沸地操场边,把别人的起哄和哂笑抛之脑后,忘情地亲吻对方。
良久,沉重的喘息声中,周延看着谢予安的眼睛。
他伸手挡住谢予安的目光,哑然失笑:“别这么看着我。”
这样的眼神有些犯规了——这样安静的、柔软的,永远呆在他目之所及之处的、仿佛全然受他的掌控,他再也不会担心某一天起床睁开眼,谢予安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谢予安不明所以:“……什么?”
但是下一秒更加激烈的亲吻落下来,这句话就跟着轻飘飘地陷入了黑暗,彻底化作暧昧纠缠的黏腻水声。
——周延?
有人玩味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还是没有成功!?”
“不可能啊先生,这根本就没可能……”
“他不愿意交出精神域控制权……”
久远而又黑暗的回忆,像是发生在大片黑暗而有幽闭的空间。
无数泛着森冷金属光泽的仪器环绕着谢予安,密密麻麻的数据一串一串地显示在电子屏幕上,汇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像是剖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心脏的轻微搏动都要一览无余地展示给外人看。
黑色束缚带将年轻人骨骼嶙峋的手腕牢牢地固定在金属扶手上,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着,微张的指缝之间可以看到掌心横七竖八的一串血痕,皮开肉绽地交缠在一起。
那是一串简洁的字母,仔细看就能看出来,是联盟通用语简写的一个名字。
——Zhouyan.
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划出来的,尖锐的床角或是某台仪器的边沿,或许是什么脱离监管的小物件,但是只要时间够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就足够在皮肉上留下痕迹。
气急败坏的声音逐渐远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彻底地放弃了他。
随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谢予安耳边响起来,他问道:“zhouyan?”
“这是谁的名字吗?他是谁?你还记得他吗?”
“他是……”谢予安听见自己丝毫不带起伏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之内。他正忍耐着巨大的痛苦,脸上的冷汗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滴一滴下落,划过了干裂惨白的唇角。
双手痉挛地攥紧金属扶手,记忆飘向远方,他看着光怪陆离的半空,好像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随后如释重负一样地笑起来。
他喃喃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长而久的寂静之后,有人豁然起身,一把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大片光晕和空白在斜谢予安的眼前晕开,进入他耳膜的不再是刚才斯文温和的声音,而是一个带着无尽的恼怒和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是、是我最完美的实验成果,不可能在这儿失败!”
谢予安极力地睁开眼,企图看清眼前的人。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最好的成果——”
“是我们、上千人的心血……”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失败……不可能失败!!”
怒吼声忽然被声浪掀翻,随后一头坠向无边无际的烈火之中,混合着鲜血、惨叫和硝烟的味道飘向远方。
但是恐惧的余韵仍旧让人心惊。
谢予安宛如从梦中惊醒一般,陡然睁开眼。
眼前苍白的光晕猛地定住,而后谢予安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爸爸?”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一低头,才看到尖耳朵的小家伙正从枕头上往他胸口爬,此时正惊喜地跳过来:“爸爸!你醒啦!”
“……花花?”
谢予安抿了抿唇角,竟然没觉得干涩,想到昨晚的几个模糊的片段,谢予安猛地沉默了起来。
“咔哒”一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四只眼睛同时看了过去。只见早就换了一身常服的周延走进来,很是自然地看了一眼谢予安,道:“李副官刚刚发了通讯过来,现场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其他人员伤亡,那株海草的基因碎片已经送去检验了。”
“现场出现的唯一一具尸体确认是死于脑部重度感染,检验报告两个小时之前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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