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秦非总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
在离开444号列车之前,他和污染源基本已经确定,污染源的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就藏在这个怪谈当中。
可两天过去,秦非不仅没有找到碎片,就连污染源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那些问题得之后再考虑。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面前这个NPC老张。
老张的眼眶中源源不断地冒出血泪,在他沟壑遍布的脸上汩汩溪流,顺着下巴滴落在地,砸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秦非不动,老张也不动,只是身形不断微微晃动着,像个被钉住了脚的不倒翁。
屋内就此安静下来,一分钟,两分钟,NPC始终一言不发。
秦非的嘴角抽了一下,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他需要尝试和老张搭话。
秦非最想问的当然是画卷的事,但直接切入主题,也不知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要不先和老张套套近乎。
秦非犹豫片刻,看着老张脸上鲜红刺目的色泽,开口道:“……我认识一个人,也像你一样喜欢流血泪。”
老张没什么反应,但秦非硬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愣怔。
秦非诚心建议:“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这毛病看上去不轻,你们两人也算是病友吧,找个时间一起去医院看看。”
狭窄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青年温和好听的嗓音,叭叭叭说个不停。
第277章 市立第三瓷器厂(完)
“???”
“?????”
直播间弹幕里刷过一排排问号,而镜头中央,NPC被浸染成血红色的眼睛里也明晃晃地写满疑问。
秦非好像完全看不见似的,仍在那里自说自话:“你难受吗?眼睛痛不痛,痒不痒?”
老张的脸有点扭曲。
作为一个里世界的怪物NPC,异化版的老张不像工厂中的正常工人NPC那样智能。
老张和玩家交流的能力很弱。
当然,一般情况下,老张也并不需要和玩家进行多么精密有序的沟通。
在怪谈预设的正常场景当中,玩家应该在表世界的传达室中就先经历第一波污染。
表里世界翻转以后,玩家便会彻底暴露在高浓度的污染当中。
怪物老张问出“你是谁”,玩家给出回答、表明来意。而只要玩家说出“画卷”或是相关的其他关键词,就会触发怪物老张的狂暴攻击状态。
这是一套完善且毫无破绽的流程,已经经过了老三、白邱、弥羊路诚谢惊天等一系列玩家的实践。
可偏在秦非这里翻了船。
老张傻呆呆地看着秦非,不知该如何做答,嘴唇翕动,重复着相同的话:“你是……谁?”
秦非笑容和善,胡诌张口就来:“我是一个关心你的人。”
玩家表面上盯着老张,实际一双眼睛的余光却不住地在房间内四处打量。
小小的房间幽暗无光,因为在黑暗中待了不短时间,秦非的眼睛已经逐步适应了这种光线。
他终于能看清一些细节了。
里世界的传达室,和表世界的一样,也不一样。
一样的是屋内格局。
依旧是门旁一张桌子,靠墙三个大铁架。
不一样的则是架子上摆放的物品。
那些散乱的包裹,如今都被整整齐齐排列在架子上,每个包裹架的不同区层上都贴着标签:一车间包裹、二车间包裹……
里世界的老张,似乎还挺热爱工作。
不像表世界那个老张。
把传达室里弄得一团糟。
秦非目光微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青年如同一台正在高速运作的精密仪器,一幕幕画面收入他的眼中,被拆解成一条条环环相扣的逻辑链。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墙面的挂历本上。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手撕日历,这东西秦非之前并没在表世界的传达室看到过。
挂历已经被撕掉了一大半,暴露在外的那一页上,写着一个鲜红刺目的“5”。
侧下方则贴着个小小的“10”。
秦非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里世界版本的传达室,还是10月5号那天的样子。
下午黑羽的玩家们分散开找线索时,见过的幻境,都是那些被鬼怪残害的工人们死亡之前的画面。
所以,秦非现在进入的这个空间,也是传达室老张死前最后停留的地方。
老张早在10月5日,就已经被画卷里跑出来的鬼怪取而代之了。
之后的半年,那个每天准时到传达室打卡的,只是顶着老张皮囊的鬼而已。
活着的老张不会私拆工厂包裹,他必定是在那个画卷包裹被人送到传达室后不久,就在不知不觉间中招了的。
在这个10月5日的传达室里,百鬼夜行图一定还好好地放在包裹架上。
秦非虽然站在原地未动,可一双眼睛四处乱看,灵活运动的眼珠子还是引起了老张的警觉。
尤其是当他发现,面前之人的目光落向了左手边的包裹架。
NPC的脸部肌肉扭曲,房间里的鬼气浓得快要凝结成水滴。
老张很想动手,它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洪荒之力了。可面前这个该死的玩家,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始终没有说出那句关键的话。
秦非见老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心中有了猜测:鬼怪对付玩家,不可能没有任何门槛。显然,老张想要动手伤人的前提,就是一定需要玩家先行触发什么。
触发什么,秦非没有细想。
反正他不去触发就完事。
秦非眯了下眼,忽然一把攥住老张的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他手下使了个巧劲,不着痕迹地将NPC往门边带去。
一边持续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看看你,眼睛都成这样了,还一天天睁那么大。”
说着,秦非把手往兜里一塞,掏出个东西来:“擦擦吧!我当你是朋友才真心劝你,有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每天瞪着眼睛认真工作,回头瞎了可怎么办?”
秦非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多,但兜里揣着的手帕也就只有一个,递出去时,上面还粘着李真的血泪。
秦非看着手帕上鲜艳刺目的红痕,愣了一下,难得尴尬地摸了下鼻尖:
“嗐……这个那个,反正症状都一样,也不怕交叉传染,凑合用得了。”
老张:“……”
老张沉默了。
老张来到传达室以后,还是头一次听人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NPC脑袋有点宕机,自己刚才是想做什么来着?有点记不清。
他不瞪秦非,脸皮也不抽搐了,竟真的接过了秦非递上的手帕。
这个时候,秦非已经转移到了门边。
青年轻手轻脚地将门拉开,就着外面黑咕隆咚的夜幕,尽情述说着违心的话:
“老张哥,屋里这么黑,咱们站门边上借点光。”
先是左脚。
然后是右脚。
老张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被秦非引到了传达室的门外。
然后秦非将门一扣。
“唰啦”一声,飞快从里面上锁。
直播大厅中,叽叽喳喳的观众们安静了下来。
一双双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瞪向屏幕。
良久。
寂静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迸发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我艹”。
“……草,特么的这都行?”
“NPC被玩坏了???”
“NPC干嘛去了?”
老张被关在了门外,现在不止是观众,就连传达室里的秦非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秦非动作飞快,在门栓上的那一刹那就一个大跨步蹿到架子旁边。
鬼婴也冒出头来,一大一小两道背影卖力翻找着货架间的包裹。
门外安安静静,没传来任何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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