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手,低声道:“很诱人的机会,可惜……我有不能回头的理由。”
崔绝:“那你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吗?”
“从接下任务的那一刻,我就预知到了今日的结局。”
“却仍然要做?”
花重锦扯起唇角笑了笑:“我听说判官大人冥寿已经一千多岁,这漫长的岁月里,是否曾有什么事,是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其犹未悔的?”
“哈。”崔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花重锦忽然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就听崔绝淡淡地笑着说:“我没有允许你擅自与我相比。”
花重锦一愣,抬眼,看到崔绝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
“你没有资格。”
花重锦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感觉受到了羞辱——对面明明只是一个肩不能担的病弱书生,却短短一声笑就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迫感。
他咬牙道:“凭什么说我……”
“花欲燃为了你,献祭300亡魂,破坏无央数劫阵,现在六极恶凰越狱,想必劫阵已毁,他的灵魂彻底消散,这一切都是源自你的阴谋。”崔绝抬眼看向满目疮痍的鬼门关,嘲道,“而眼下这处所在,又有多少灵魂无辜被灭,你的罪行,也敢与我相比,攀上一句‘其犹未悔’?”
崔绝好整以暇地说着,视线扫过他的手:“如果真的其犹未悔,你抖什么?为什么不敢面对事实?”
过了许久,花重锦声音低哑地说:“因为我其犹未悔,但问心有愧。”
崔绝:“所以我说,我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
花重锦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眸中的脆弱痛苦:“判官大人,我知道你早已经动了杀心,现在只是想套我的话而已。”
崔绝笑笑:“话不要说得这么绝情,你有两个好学生,为了他们,我愿意拉你一把,避免你走上末路。”
“我是配得上师徒情深的人吗?”花重锦忍着伤痛,挣扎着站起来,“别花言巧语了,你只是有未解的谜题想从我身上得知,等我说出真相,那才是真的末路。”
“哦?”崔绝漫不经心地扶了下眼镜,“是吗?”
花重锦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看去,见到崔绝苍白的指尖搭在精美的雕花镜片上:“九生眼……”
听说判官那只鬼眼是前任阴天子所赐,能一眼看穿九生九世,任何真相都无所遁形。
崔绝嫣然地笑着说:“我想知道的真相,你以为自己不说,就能藏得住?”
“但……”花重锦喉头发紧,“我想,九生眼这样逆天的能力不会毫无代价,众所周知,你没有修为,如何能够驾驭……”
“那你不妨自己感受吧。”
“什么?”
花重锦一怔。
却见崔绝拿下眼镜,露出一只含情带笑的眼睛。
他眼角弯弯,天生一双笑眼,乍看温柔多情,待仔细看去,却见那眸子太过澄澈,通透得过了分,如同雪月寒霜,冷冽带杀。
两人对视。
花重锦忽然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恐惧感,下意识想要逃避,却情不自禁地坠入他的眼眸。
只见眼前笑眸顿化黑洞,深不见底,一股诡秘的力量从其中扑出,将他狠狠拖入吞噬一切的虚无之中。
天地一片漆黑,眼、耳、鼻、舌、身、意、末那、如来藏八识尽失,诸事俱忘。
极致的混沌带来极致的恐惧,花重锦灵魂震颤,如同抓救命稻草般,本能地想起这一切的源头——
“这个孩子……”
赤色襁褓中包着一个鬼婴,薄薄的眼睑半闭着,对外界浑然无知,正睡得恬静。
“这个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了。”一个声音响起,说话者竟然是一个高不过十寸的小纸人。
纸人虽小,但五官俱全,甚至还有点太齐全了,还画着美人痣和红脸蛋,一张小脸分外热闹。
“无须客气,”花重锦接过孩子,“先生的交代,我自是万死不辞。”
小纸人咧开红艳艳的嘴,摇头晃脑道:“你是亡魂,早已经死过,说什么万死不辞?只要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即可。”
这个声音十分干净,带着一点少年变声后的喑哑,像退潮之后细腻的软沙,然而从这么一个喜气洋洋的小纸人嘴里说出,有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诡异感。
花重锦看着孩子:“他的鬼气似乎和寻常鬼婴不同。”
小纸人:“你很敏锐,不错,他并非鬼婴,身上的鬼气是我伪造的,为了掩盖他的魔气。”
“魔气?”花重锦惊讶,重新看去,只觉得这个婴儿粉嫩可爱,怎么看都不会是魔物。
“你看不出来的,在魔心觉醒之前,他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你的任务就是抚养他健康成长,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是。”
“等待适当的时间,助他魔心觉醒。”
花重锦一怔。
“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我的重要工具,他的觉醒,必须发生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
小纸人说完,突然自下而上燃烧起来,顷刻间就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
……
“原来如此。”崔绝若有所思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花重锦猛地回过神来,竭力将久远的记忆赶出脑海,定睛看向对面。
只见崔绝的脸离他非常近,鼻梁上已经再次架上了单片眼镜,剔透的镜片挡住九生眼,却挡不住他眼角的笑意。
温雅的笑意,令花重锦彻骨生寒,他下意识抬掌击去。
阴天子一把拉开崔绝,另一只手死气凝聚成团,直扑花重锦面门。
花重锦双手结印,一个守护法阵从脚下出现,阻了死气一瞬,他得一息生机,立即往后撤去,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崔绝笑道:“看来你也只是幕后黑手的工具而已,那个人……”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阴天子脸色蓦地一变,飞快伸手,搂住他陡然昏迷的身体,手掌按在背心,缓缓输入鬼炁,低声问:“怎么样?”
有最精纯的冥王之力灌入,崔绝很快就醒来,揉揉太阳穴,苦笑,“他说得没错,我没有修为,运使九生眼,还是太过勉强。”
阴天子瞥一眼花重锦:“那他可以魂飞魄散了。”
“唔……”崔绝思索了一下,“当然。”
阴天子:“你迟疑了。”
“毕竟,”崔绝道,“由你亲自动手,是他不配得到的恩赐。”
阴天子:“……”
“怎么,不是吗?”崔绝一脸无辜。
阴天子低笑一声:“胡说。”
崔绝笑着抬眼,看向远处的花重锦,提高声音:“即便到了这时,我仍然希望你能悬崖勒马。”
“不可能了,”花重锦哑声说,“从我帮助六极恶凰越狱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得善终了。”
崔绝抬手,指向周围的森然法阵,对花重锦道:“你真以为自己能困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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