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121)
连鸣还未苏醒,苏穆煜便决定回溯时空,逆流而上,去纠正两人错误的开始——这是第一次/。展世一当时找到孟远,也纯属一个巧合,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把自己的一魂交给天赋异禀的孟远,强行挤进苏穆煜的时空之中。
第一层时空,仅仅是时空,不为大梦。
因连鸣魂魄还未归位,在时空线上根本找不到他。苏穆煜在第一时空徘徊两年,才于芙蓉城苏富比拍卖会上遇到连鸣。
此时连鸣已六魂六魄回归,勉强在时空中有了一席之地。但苏穆煜由于徘徊时间过长,逐渐遗忘了自己回到这里的根本目的,包括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时空层。
所以当他邂逅连鸣时,两人不可避免地再次相爱了。
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杀人。两人在这里又一次重复了现世的经历,无奈的是——苏穆煜仍旧选择回到起点。
这是第二次。
而这时的苏穆煜,记忆斑驳残缺,根本撑不住等他撕裂时空,所以扳指扭曲成了大梦。既然是梦,就有执念——关于连鸣的执念。
与此同时,连鸣、展世一、孟远,再一次跟着纵身入梦。他们必须在清洗日前,将苏穆煜找回来,连同他的记忆。
然而,在这场大梦中,连鸣仍然输了。苏穆煜还是选择要回到起点——这是第三次。
一而再,再而三。是个人都受不了这样决然的“被放弃”,可连鸣受住了。
他就爱过这么一次,断不能放手。
而大梦之中,无法再造一梦。所以大梦崩塌,他们回到了五年前的时空层中。清洗日降临,时空层在特定时间内会尽数关闭,他们这才真正回到十年前的现世——也就是现在。
苏穆煜一路走,一路舍弃。而连鸣一路跟,一路追随。
这能算做什么呢。
连鸣说:“心肝,你不用道歉的。我只是想与你生活。”
这是爱,赤忱的,黑白分明的,炽热的爱。
但连鸣很少说出口。爱啊,喜欢啊,都太慎重。所以要少说。
苏穆煜一面觉着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一面心疼连鸣。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拥有他,亦不知晓连鸣死心塌地的原因。
“但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只认定我不放吧。”
苏穆煜坐到连鸣身边,右手拉过他的手掌,用拇指在纹路上细细碾磨。
连鸣将头靠在苏穆煜的肩上,有些疲惫。他轻合着眼,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是你就是你了,不可能再是别人。”
这说了等同于没说,苏穆煜叹口气。平白“年轻十岁”,他还有些不习惯。要这么说来,连鸣依然是那个大学教授,而他仍旧是圈内炙手可热的鉴赏专家。
一切都没变化——但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鸣哥。”
“嗯?”
苏穆煜轻声问:“孟远是真实存在的吧?”
“嗯,现在他跟着展世一,应该是准备培养为下一任了。”连鸣在苏穆煜的颈窝深吸一口,淡淡的木质清香着实勾人。
“既然我已不适合做安抚师,确实该让位了。”
苏穆煜颇为遗憾。
连鸣坐起身,看着他:“你要是想继续这个工作,就做下去,我还是陪你。”
苏穆煜摇头,“你还想陪我再折腾一次?”
“只要是你,也无所谓。”
连鸣轻松咧嘴一笑。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是小问题。
只要阿煜在他身边。
苏穆煜心底五味杂陈,他讲不清自己对连鸣的感情是否掺杂了愧疚。肯定是有的,人家好好的一教授,被自己折腾到七魂六魄十年未聚首,被自己舍弃了一次又一次。从来都是他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而连鸣在后边跟随。
但凡连鸣有一丝动摇,苏穆煜回头时,便再也见不着深爱他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连鸣在勇敢地走向他,而他却不断后退。
太孬种了。
苏穆煜红了脸,万分羞愧。
连鸣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凑在苏穆煜唇边落下一吻:“别思考那么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都是成年人了,能对自己负责。”
“明天我去联系展世一,把工作交接给孟远。”苏穆煜说。
连鸣抱着他,终觉踏实许多:“老展目前应该不在芙蓉城,过几天他回来了,叫他来你家里就行。”
“算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去过总部,这次破例,去总部找他。”
苏穆煜窝在连鸣怀中,想了想。
“鸣哥……”
“嗯?”
“现世五年,时空五年,大梦近一年……辛苦你了。”
连鸣半响没接话,最后叹口气:“说了不用道歉,我不在意。”
话是这么说,但连鸣知道短时间内苏穆煜迈不过这个坎儿。
苏老板擅长与自己较劲,十年来他看得太透彻。
要想苏穆煜真正揭篇儿,还得另寻他法。
“反正吧,”苏穆煜蹭蹭鼻尖,“以后这日子还是得过,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连鸣难得见他保证什么,玩心大起。他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歪着头坏笑:“再也不会什么?”
苏穆煜端坐着,一本正经道:“再也不会放弃你了。”
这话掷地有声,直白简洁,却是比一切诺言更动听。连鸣有些动容,他深深地看着苏美人,眼里是令星辰都失色的亮光。
他既走入名为苏穆煜的深渊,便再也没想过要活着出来。
连鸣站起来,笑着说:“嗯,我知道了。”
苏穆煜拉着他的手,也跟着笑:“鸣哥,要不你搬过来住?像那时一样。”
连鸣的“好”字已悬在舌尖,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缓缓扒开苏穆煜的手,俯视着他。
“阿煜,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苏穆煜一怔,呼吸紧促起来。
第104章 群星闪耀时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苏穆煜窝在总部的沙发上,手里抱着只乌鸦,一条腿慵懒地搭在另一边的膝盖上。他正怨气冲天,展世一坐在电脑前处理文件,头也不回。
“老展,你倒是说句话。你说这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给点颜色上脸,好不容易你主动了,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展世一揉了揉被他吵疼的太阳穴,声音冰凉无温度:“你确定不是在说自己。”
“我……”苏穆煜噎了半响,发现自己没什么发言权。他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乌鸦,皱起眉,“你说鸣哥在别扭什么,啊。我不是道歉了么……”
苏穆煜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是自己也察觉没什么底气。展世一嗤笑一声,赶紧收敛了嘴角。
苏老板跟那兔子耳朵似的,立马竖起。他把乌鸦往旁边一扔,满脸不可置信:“老展,我去。你居然笑了?你笑我?!”
展世一冷着脸,一本正经答:“你现在说话怎么这般粗鲁,还是不要与连鸣那‘伪精英’走得太近比较好。”
“得了,快别开导我,”苏穆煜糟心地挥挥手,“我以前就是太克制,圈里怎么说我的,嗯?斯、文、败、类!我再不流氓点,人家该多无趣。”
“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穆煜斜靠在沙发上,正风流状。孟远从外边儿回来,抖了抖身上的雨。他瞥一眼百无聊赖的苏穆煜,将手上案卷交给展世一。
如今各类案件由孟远解决,不熟悉的地方还得展世一带领。
苏穆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他单手搭在沙发背上,玩味地笑着:“哟,这么快就对我这老师弃如敝履啦,真让人寒心。”
“有那时间在这儿倒苦水,还不如去N大转转。外边好大雨,据说连少没带伞。”
孟远头也不抬,继续整理资料。
苏穆煜来劲儿了,他刚站起来,又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来的路上遇见了。”孟远说,“连少座驾出问题,卡在半路上。我正巧经过,见拖车走后,他淋雨等车,估计是没伞。”
“那你怎么不跟他共用一下?!”
苏穆煜瞪眼。
“他又不是我的谁。”孟远干完手上工作,在沙发上坐下。他给自己倒杯咖啡,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对了,我走的时候,貌似有个男生来接他。挺漂亮一孩子,可能不需要你过去了,苏老师,坐下咱们聊聊天?”
孟远笑得揶揄,苏穆煜睨着他,冷笑两声。他转身就走,从门边捞起一把伞。前脚还没迈出去,苏老板便回过头:“对了,老展,之前员工跟我说,有很长一段时间你的手机壁纸是我呀。搞这么肉麻干什么,跟咱俩有一腿似的。”
苏穆煜唯恐天下不乱,咯叽咯叽笑着跑了。大门刚关上,茶几发出一声巨响——孟远踹桌子。
“不好意思,腿长,地儿小,不够放。”
展世一看着孟远发完脾气,冰山脸难得融化片刻:“跟他闹什么闹,小孩子么。”
“呵。”
孟远低头喝咖啡,不答话。
“以前用穆煜手机当壁纸,是为了在N大办件事儿。N大男风盛行,我得做出自己有主的姿态,能省不少麻烦。”展世一耐心解释,“那时候还没认识你。”
认识你就用你了。
孟远听懂了潜台词。不得不承认,男人总这样,对暧昧之词,对说半句藏半句的情话,没有任何抵抗力。
展世一依然在电脑前工作,孟远没了声儿,薄薄的耳朵通红滚烫。
苏穆煜驱车赶往N大,刚上路一段,又打起了退堂鼓。雨水刷刷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摇摆,如他那颗不安的心。
这事儿怎么想都挺玄乎,连鸣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与他在一起么。现在什么阻力都没了,反而据他千里之外。上回去给宋家老头子掌眼,遇到连鸣。苏穆煜本扬起笑脸,都快say hi了,结果人连少脚底抹油如见洪水猛兽,转头走了。
这可是不小的打击。
苏穆煜简直气炸,正要打电话去质问,又放弃。他似乎能体会一些连鸣那时的心情——被一次次热忱的爱恋困住,又被一次次丢下。
原来这么难受啊。
苏穆煜趴在方向盘上等红灯,露出一双眼睛。片刻,他拿起手机给连鸣发了条短信。
—这么大的雨,你带伞没有。
红灯跳转为绿,苏穆煜发动车。先过去吧,反正就当熟悉城市交通线路嘛。
等他距N大不过百米时,收到了回信。
—我带了伞。
苏穆煜有些吃噎,不是说没带么。孟远那小子玩他?不至于吧,孟远再没分寸,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来诓他。
苏穆煜攥着手机,还不知怎么回复。车辆往前慢慢滑动,临近校门时,苏穆煜忽地踩住了刹车——连鸣站在校门口,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听电话。他满脸笑意地说着什么,应该是在等人。
但横竖不是苏穆煜。
很快,从学校里走出一男生,用孟远的话来说,挺漂亮那种。连鸣对他挥挥手,赶紧钻进男生的伞下。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反方向行进,苏穆煜一时有点呆。
直到身后车辆的鸣笛声把他叫声,苏穆煜咬牙在方向盘上拍一巴掌,选择回家。
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男人那点占有欲、领地意识,居然彻底被激发了。
苏穆煜到家,鞋子蹬掉,穿着袜子往里走。拆迁队显然没见过如此随便的铲屎官,狗鼻子在他脚边不停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