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
他惊愕地意识到,拉米法大学的西列斯·诺埃尔教授,竟然与梦境中神秘的幽灵先生有着颇为相似的容貌!
当然, 他知道西列斯是启示者,知道“复现自我”的仪式就是这位教授的发明,但是……但是这与梦境中的幽灵先生, 依旧相距甚远。
在最初的惊愕褪去之后, 赫尔曼·格罗夫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西列斯。他身上一闪而逝的,属于无烬之地探险者才有的那种冷酷又疯狂的气质,只被教室里少数的几个人注意到。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瞧了瞧赫尔曼。
重新在教室里与这位年轻的学生相遇,这是件好事。
然而想到赫尔曼在去年开学时候那种开朗、大大咧咧的性格,西列斯也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遥遥朝着赫尔曼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立刻与他说点什么。
赫尔曼深吸了一口气,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另外一位因为西列斯的出现而欲言又止的学生, 是凯洛格。
这位来自堪萨斯公国的留学生,已经在拉米法大学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的康斯特语变得流利了许多,也逐渐摆脱了去年刚开学那种孤独的状态, 与不少同学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但是此刻, 她的表情却相当纠结与复杂。她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叠纸张。
她没有注意到赫尔曼·格罗夫的表情, 只是在西列斯出现的时候,主动走了过来。她有点烦恼地低声说:“教授,关于阴影纪的历史……等会儿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西列斯有一瞬间的惊讶。
凯洛格的专业就是阴影纪历史。在上个学年,西列斯也曾经对阴影纪的历史产生过浓厚的兴趣,他因而向凯洛格询问了一些相关信息,并且从凯洛格那里得到了一份书单。
同时,詹·考尔德的《阴影下的神明与信徒》,也正是凯洛格推荐给他的。
……凯洛格发现了一些秘密吗?这个念头在西列斯的大脑中一闪而逝。
他没有迟疑,很快便回答说:“当然可以,凯洛格。”
凯洛格像是松了一口气,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天的天气依旧晴朗。不过炎热的天气并不让学生们失去兴致,十来个学生仍旧兴高采烈地在教室里讨论着这个学期的社团活动。
今天的社团活动并没有涉及到具体的活动内容,而是在商讨接下来都做点什么。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之中,这些学生与彼此成为了相当亲密的朋友。
他们谈及自己的雨假生活,谈及天气与美食,谈及学业和作业,也好奇而小心翼翼地询问赫尔曼在无烬之地的经历。
所有这些学生都会在这个学年毕业,包括基础教育阶段和进阶教育阶段。或许除了赫尔曼·格罗夫,因为他早已经将许多知识忘光了,还未必能顺利毕业。
因此,他们的话题也不可避免地提及了毕业之后的工作,以及毕业论文。
西列斯只是静静地旁听着,偶尔会参与几句。
他多少有些欣慰地注意到,学生们仍旧是活力十足、生机勃勃的。那会让他感到,旧神追随者、阴影信徒,死亡与杀戮、血腥与阴影,都是无比遥远的事情。
当然,他也无意将这些普通的学生扯进来。
讨论与谈话仍旧在继续。多萝西娅过来低声和西列斯说:“霍雷肖·德怀特,他现在应该就在您的办公室外面等待。”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确认社团这边没什么事情需要他,便暂时离开,去到四楼的办公室。
霍雷肖·德怀特就站在走廊上。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拉米法大学的草坪,目光中带着一种平静的、死寂的情绪。他变得消瘦了很多,几乎瘦骨嶙峋。
当西列斯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时候,他敏锐地望了过来。他望过来的目光带着警惕与不安,但是当他看见西列斯的时候,他怔在那儿。
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隔了片刻,他才低声说:“诺埃尔教授。”
他的声音相当沙哑与干涩,像是不习惯说话了一样。他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说:“我很抱歉。”
西列斯走到了他的面前,平静地望着这个学生。
霍雷肖张了张嘴,然后低声说:“我很抱歉……发生在那一天晚上的事情。”
“你并不知情。”西列斯说,“所以,霍雷肖,不用责怪自己。”
霍雷肖露出了一个苦笑。他简单地说:“我助纣为虐。”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所以……我认为,我应该向您道歉。为许许多多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要道歉,那么应该向那些受害者道歉。”西列斯的语气仍旧平静,“我还不算是格雷森事件的受害者。”
他没吃过格雷森食品公司的食物,也没有在那一天晚上遭受什么损失。应该说,他只是调查并且解决了这件事情。
“……我的确……”霍雷肖停了停,“我的确应该如此。”
他有点挫败地垂下了头。
西列斯望着这个年轻人,片刻之后,语气慢慢温和下来。他说:“我们到办公室里聊吧。”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霍雷肖跟在他的身后。这个年轻人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
“过去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你怎么样?”西列斯问。
“只是一些讯问、一些调查……类似的事情。”霍雷肖说,“……我确实对爷爷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不,应该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我……我无能为力。
“……在一开始,我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好像都在突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霍雷肖喃喃说,他的语气仍旧带着那种轻飘飘的、如同梦境一般的感觉。时隔将近一年,他仍旧无法对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释怀。
他被迫站在发生了可怕祭祀的后厨的门口。可那真的算是“被迫”吗?
“……霍雷肖,原谅我的直白。”西列斯沉默片刻之后,就直接说,“你现在信仰布朗卡尼吗?”
霍雷肖颤抖了一下,他苍白的面孔带着一种惶然的感觉。
隔了片刻,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说:“不。”这么说着,他仿佛也松了一口气,“……不,我不是。我从未……我或许感到好奇,但我从未……成为,旧神追随者。
“您曾经告诉过我……在那个夜晚结束之后。您曾经跟我说,‘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是的,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信仰布朗卡尼吗?或者说,我信仰过布朗卡尼吗?我诘问着那个真实的自己……那个活在真实的世界里的自己……然后我确定,我并没有。
“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些神明、这些信徒、这些历史,那遥远的故事……仅此而已。我从未信仰任何神明。”
他低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确认着什么。最后,他坚定地说:“是的,我从未。”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通常而言,人们会认为,布朗卡尼的信徒拥有着非常不错的意志。这是一群苦修士,在痛苦与自我约束之中锻造着自己的意志。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力量范畴。
霍雷肖或许的确没有信仰布朗卡尼。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他恐怕也很难在那个夜晚之后,继承家族的信仰……况且,他已经经过了往日教会和康斯特公国的检查。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意志,原本就已经经过了非常彻底的历练。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然后西列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最近拉米法城发生了什么吗,霍雷肖?”
霍雷肖迟疑了一下,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补充说:“我刚刚才离开……离开那个地方。过去这段时间,我没怎么和外界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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