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艾德温实际上希望我去为他解开这个谜团,可是我,我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他说的那些事情,那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如同世界在那一刻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原本平和、温柔,现在却狰狞、暴力。
“世界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不敢相信。可是,我也的确得知了艾德温的经历。海洋、阴影、蠢动着的可怕过往……”
他喃喃说着。看得出来,时隔多年,因为火车再一次停运,他不禁想到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那是难以泯灭的,确切发生过的事情。
西列斯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会儿,弗雷德回过神。他向西列斯道歉,同时也彻底冷静下来。他说:“艾德温对我说的事情,主要就是海洋中的阴影。他说他是在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下望见的。
“当时他去到海边……就是米德尔顿,就是刚才那个外国人说的,米德尔顿。他去了米德尔顿的其中一个繁盛的港口城市,具体是哪座城市我也不记得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又不习惯海边的气候,因此很快就重病缠身。有一段时间,他苟延残喘,甚至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于是他想要投海自杀。他是这么想的,并且在某一个夜晚,也这么恍恍惚惚地想要去做了。
“但是,当他踩进那冰冷的海水里的时候,他突然一个恍神,感到自己仿佛能看见夜晚中海面下巨大的阴影……
“而他走进去,就是羊入虎口、就是主动送死,他会被那阴影吞噬,甚至连灵魂都不可避免。
“这种恐惧让他决定返回陆地,那甚至超过了他对于死亡的恐惧……不,应该说,他原本已经不害怕死亡了,可是……可是那阴影,远比死亡可怕。
“他说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海边的,只记得恐慌、不安和惊惧。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沙滩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之后,他匆忙离开了那地方。但是他仍旧无法忘怀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他在记事本上花了无数的画,都在描绘那个夜晚他的经历。
“……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已经无比衰弱。他说他不打算回家,打算在外头找个地方,迎接自己的死亡。他离开之前,将他的那本记事本交给我,嘱托我将那本本子烧掉。
“他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翻开那本本子。他说这是他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但是……但是我没能做到。在真的烧掉之前,我还是看了一眼……我还是看了一眼!
“我真不应该看的,真的。先生,我真不应该。明明知道这事儿是错的,可是还是这么做了。我看了一眼,然后那阴影也将跟随我的一生。
“那是发生在十年前的事情,可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即便我已经功成名就,即便那个老家伙的尸骨恐怕都化为灰烬了,我还是会受到此事的折磨,永远永远……”
弗雷德喃喃说着,并且神情也逐渐萎靡下去。他像是无可避免地被此事影响了,尤其是他的意志。
西列斯静默地望着他,最后,他说:“不管如何,弗雷德·达德利先生,您已经成功度过了这十年,不必再去想那些过往的事情了。”
“……借您吉言。”弗雷德苦笑着说,“希望我能够做到。另外……”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也十分谢谢您乐意聆听我这个秘密。这个保守了十年的秘密,或许,也终于到了难以沉默下去的时刻。
“如同那个时候的艾德文一样,我也只是需要一个人,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来聆听这个故事。
“……或许我不该多嘴。但是,我也不希望您因为对于海洋的好奇心,而陷入到与曾经艾德温相似的境地。那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与西列斯告别,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等他离开,琴多便走了进来。他说:“怎么样?”
西列斯将弗雷德的说法告诉琴多,随后思索了片刻,最终说:“又是米德尔顿的海洋。我想,那地方恐怕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琴多,我记得,你曾经说你去过米德尔顿?”
“是的。”琴多说,“无烬之地的许多探险者就来自米德尔顿,另外,普拉亚家族在米德尔顿同样拥有一些资产。我偶尔需要前往米德尔顿。”
“但是,从你此前的描述中,我很难感受到米德尔顿的……神秘?”
西列斯使用着这个词语,但是又摇了摇头,感觉这个词并不是十分贴切。
他转而形容说:“我只是感到,米德尔顿……一个滨海、捕鱼业发达的国家,一个仍旧崇拜着阿莫伊斯,并且十分尚武的国家。
“尽管所有的传闻中,米德尔顿的居民都崇拜着阿莫伊斯,但是,人们似乎都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拥有‘旧神’色彩的国家。”
琴多点了点头,他能明白西列斯的意思。他说:“就是这样。人们都觉得米德尔顿是个很世俗的国家,一个……不那么疯狂,也没有很多旧神追随者的国家。”
但是,西列斯心想,这反而与那无穷无尽的海洋传说十分不相符。他已经听闻了许多关于海洋的奇闻异事,可是,与海洋直接相关的米德尔顿,却仍旧活在某种世俗的、普通的状态之中?
这有些矛盾。
最后,西列斯只是说:“我们不能在这儿空想,或许回头可以问那位向导和翻译,打听一下米德尔顿的历史与过去。”
琴多也赞同这个想法。
他转而说:“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应该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前往比德尔城了。”
西列斯恍然回神,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十点了。他不由得说:“我知道了。琴多……”
他正要让琴多也早点休息,但是抬眸望见琴多的表情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隔了片刻,他有些困惑地说:“琴多?”
琴多正专注地凝视着他。他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已经开始想念您了。”
西列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他说:“我们还可以在梦中见面。”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琴多低声说,“如果不能在现实中拥抱您的话,那我就感到我的生命将要枯萎了。”
“我还在这儿,琴多。”西列斯说,“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琴多抱住他,蹭了蹭西列斯的肩窝。他不情不愿地嘀咕说:“我真希望这个冬天快点过去……不,我真希望您能早点从米德尔顿回来。”
西列斯哭笑不得地想,他都还没抵达米德尔顿,琴多就已经催促他快点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该期待米德尔顿之行快点到来。”
“……为什么?”琴多有点不解地说。
“因为……等我从米德尔顿回来后不久,”西列斯说,“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琴多愣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哀叹说:“那我可是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西列斯难免笑了一声。
他说:“走吧,琴多,早点回去休息。”
他们回去的时候,贝拉教授正好在通知明天出发的时间。他们将在明天下午两点多出发前往比德尔城,那刚好可以让他们在康拉德酒店吃完午餐。
这个时间也让洛伦佐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还毫无睡意,只想继续在外头狂欢。不过,也没人阻止他这么做。
一楼仍旧热闹喧哗,不过三楼已经陷入了安静。西列斯最终决定睡在琴多的那间房,与恋人一同度过这个夜晚。两张床,那很完美。
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马尔茨、第一次前往无烬之地时候的感觉。那时候他与琴多还十分陌生,不过事过境迁,情况却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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