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仍旧使用着安缇纳姆的馈赠?”人偶不禁问。
加勒特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他说:“事实上,米德尔顿的启示者通常会忽略这一点,我们不怎么提及安缇纳姆。我认识的一些启示者,包括我本身,都是水手,或者与海洋有关的一些人。
“我不清楚其他国家的启示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在米德尔顿,启示者是相当……相当秘密、低调但同时也普通的一项职业。我该怎么形容……
“比如一个铁匠,他收了一个学徒,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交给这个学徒。之后这名学徒出师,但也仍旧会将这名铁匠当做自己最为亲近的长辈,同时他也会始终运用自己学到的铁匠技能。
“……米德尔顿的启示者就是这样的学徒制。并且,所有米德尔顿的启示者都已经是,或者将要成为,或者曾经是,一名水手。”
幽灵先生心中恍然。
他突然意识到,比起康斯特公国这边,又是往日教会、又是历史学会或者其他小型学会,米德尔顿那边的启示者力量学习,其实更接近传统的力量承袭。
米德尔顿的力量局限于一对一的传授、继承,学徒不仅仅是学生,更是生活、事业上的继承者。年轻的启示者会跟随年长的启示者,一起奔赴海洋,寻找那神秘、辽阔的海洋中的财富。
正因为这样,米德尔顿的启示者力量才仿佛十分罕见。因为他们也不太可能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这种超凡的力量,也没什么必要。
……米德尔顿的一切都与海洋有着复杂而深刻的关联。
之后幽灵先生与加勒特又谈及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比如他什么时候出海、打算花费多长时间在海上等等。
等到这些事情都确定下来,幽灵先生也就礼貌地与加勒特告别。他认为之后他就可以等待加勒特这边的好消息了。
他先去了趟农场,将人偶送回去,然后返回了深海梦境。他观察了一下孤岛上几株植物的情况。琴多、埃米尔、赫尔曼都没有在做梦,而加兰、哈尔都在做梦。
他便先去了加兰的梦境。
“啊,幽灵先生!”加兰与他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幽灵先生露出了一个微笑,轻声说:“的确很久不见了,加兰。”
他上一次进入加兰的梦境,还是在比德尔城,那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加兰的梦境仍旧是海底,不知来源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这昏暗的、幽蓝色的海水。这个场景让幽灵先生有些困惑,他还以为加兰会梦到别的什么场景。
不过,他也没急着询问这事儿。
他转而问:“最近怎么样,加兰?”
“在学一些很有趣但也很复杂的东西。”加兰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她又说,“不过,有人说这也是为了我们好。而且,我们可以很快学会,是很聪明的表现!”
幽灵先生笑了起来,他说:“的确如此。加兰,这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
加兰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样加兰就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这话令幽灵先生有些意外。
他不禁问:“所以,加兰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加兰的目光望向了周围的海水。隔了一会儿,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其他人也好像……好像被这样冰冷的海水浸没一样。”
幽灵先生怔了一下。
加兰继续低声说:“我在一个……名叫往日教会的地方。我接触到的人,他们每天会处理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们说我好像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不过我记不太清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我会帮我的老师整理那些档案资料。
“那真是好多好多呀,多到像是要把人淹没一样。那都是发生在以前的事情,和我一样或者差不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就这么被记录下来,变成过去。”
显然,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加兰也思考了很多。尽管她年轻的头脑还没法让自己彻底明白过来,但是,她也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幽灵先生,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她问,“这个世界,好像很好很好,但是,又好像总是在发生很坏很坏的事情。为什么呢?”
幽灵先生默然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加兰遗忘过去,她空白的人生总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而在往日教会呆了这么久,亲眼目睹、整理那些过往的资料,加兰很有可能被那些事情影响到。
加兰如此,纳尼萨尔自然也是这样。应该说,幸亏这两个孩子是一同前往往日教会的,他们还能做个伴,不然的话,孤独和困惑可能摧毁这个孩子的灵魂。
往日教会养孩子的办法还是相当粗放的。
幽灵先生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但是,加兰,你可以试着去改变这个世界。”
他一贯的观点都是,纠结于好不好、坏不坏、谁对谁错,这都是毫无意义的。停在空谈的观念、说法、思想,都只是虚假的东西。
加兰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以……试着去改变自己讨厌的东西吗?”
“我不能说你最后是否能成功。”幽灵先生说,“但那起码是一次尝试。加兰,既然你觉得不舒服、觉得那是很坏的事情,那么,你起码可以试着去改变。”
加兰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惊讶地说:“如果坏人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办!”她停了停,然后说,“如果坏人也觉得,那些好的东西让他们不舒服,然后想改变,那怎么办?”
“所以就出现了矛盾和冲突。”幽灵先生缓慢地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和观念。一旦有人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际,那么世界就会变得混乱。”
加兰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所以,这是……没法避免的。”
“是的,加兰。”幽灵先生温和地说,“这就是人类。”
“我也是人类。”加兰小声嘀咕着说,“可是,这好吗?为什么这让我觉得,人类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天真的语气将幽灵先生逗笑了。
人类是好东西吗?
这还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让一个年轻的孩子接受这世界并非黑白分明,这同样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幽灵先生思索了片刻,回答说:“不能用好和坏来形容人类。”
加兰琢磨着这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明白过来:“因为,好和坏也是没法避免的。一个人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不是……纯粹的。”
她低声喃喃。
幽灵先生注视着这个小女孩。他想,“纯粹”。
这种说法总是令他感到些许的异样,让他想到曾经发生在地下拱门的事情。他未曾亲历,但是从吉米那儿听闻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加兰,以及纳尼萨尔,他们都曾经被“劣质”的神明力量抢夺了身体。而神明,那总是被认为是某种,概念意义上的升华。
神明总是纯粹的。
而人类反而复杂得多。
旧神追随者也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扭曲神明的意志,甚至狂妄到用神明给自己脱罪。旧神或许从来不是问题,人类才是问题。
但即便如此,他们毕竟都是人类。
加兰想了一会儿,然后沮丧地说:“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啊。”
女孩露出一脸困扰的表情,却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幽灵先生说:“至少你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他顿了顿,然后转移了话题,“其实你可以从最简单的地方做起。”
“比如?”
“比如,其实你可以更改这个梦境。”幽灵先生说。
加兰惊呼了一声,她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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