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干瘦的少年一边局促地拽着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发呆的爸爸的衣角,一边小声提醒着:“大家都散开了,我们该回去干活了。”
“嗯?”
尹万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才缓慢地消化了儿子的话。
他勉强将视线从那根醒目的长管上移开,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我知道了,走吧。”
真是愚蠢,他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呢。
尹万特无声地自嘲着。
然而走着走着,他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歇,脑海里更是一直重复着管事给的那几句提示。
不管是风还是水的力量,都是人无法抵御的、叫人发自内心感到敬畏的强大。
真的……能利用起来吗?
第153章
夏十三日。
初夏上午的天气, 是还勉强算得上凉爽的时候,也是一年四季里除了晚秋以外,最被旅行商人们钟爱的季节。
凉风习习, 阳光明媚, 偶尔还有一朵厚重的云层给他们带来一些荫凉……
对在奥尔伯里逗留了意想之外的超长时间的商人们而言, 他们这时的心情, 简直跟身后那一桶桶醇香的美酒一样好。
尤其在想到那些掏空了他们身上钱财的烈酒和果酒, 在其他地方能为他们带来多高的利润后, 就更让他们激动得难以入睡了。
绝大多数商人都选择了前往那三座矿产城市, 想第一时间售出这稀罕的佳酿;而极少数人,则选择了前往格雷戈城。
前者是以对格雷戈城不够熟悉, 找不到门路尽快出掉酒、宁愿费些事去那三座城市零卖的小商人。
而像是怀恩和比尔这样的大酒商,当然要第一时间把这些酒卖给那些在夏集里要大开社交宴会的贵族老爷们了。
还得尽快才行——谁让那位麦肯纳伯爵是出了名的痴迷打猎,一年四个季节里几乎有三个都在外面呢?
“神使殿下实在太厉害了。”
怀恩一边用草帽扇着脸上的那点汗, 一边向怀恩感叹着:“我们来的时候,这条路还坑坑疤疤, 现在哪里还认得出来!”
他虽然知道,由于时间太短、材料和人力也有限, 修路进度的推进一直是不可避免的缓慢。
他最开始甚至以为, 能修上半天的路段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实际上是,从他离开奥尔伯里城那天算起,已经走了一整天的路程了。
现在的他,竟然还没看到这截半修好的路的尽头呢!
要让奥利弗听到怀恩的感叹的话, 一定会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
修得快的原因, 当然不在于工匠本身——虽说熟练度的确有一定帮助, 但影响并没有大到能让总进度突飞猛进的地步。
他只是亲身实地观察后, 制定了具体开路的方法而已:原先的路面是笔直朝上的, 而且两侧都是切土,一到雨天,那简直就是加粗版的排水渠,而且还容易在表面的凹陷处形成一个个陷阱般的水洼。
人或许还能在上面艰难通行,需要做出牺牲的,只是脚上的那双靴子和泡得皮肤起皱的双脚。
但对于从不可能空手而归、不管去还是回来都带着各个城市的特产货物、方便倒买倒卖来争取利润的商人们而言,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了:怀恩和比尔驾车从格雷戈去往奥尔伯里时,走的就是旧路面,还有些不幸地遇上了连日的阴雨。
不但车夫要随时提心吊胆,害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簸得太厉害,会伤害到板车上的珍贵货物;骑着马的人们也必须小心再小心,以防马蹄踏进小洼里。
轻则溅一身脏兮兮的泥水,严重些的话直接会让马腿当场骨折、人也得狼狈地栽倒下来。
一名跟随怀恩多年的重要随从,就是因为类似的意外而差点丢了小命。
奥利弗则是在设计道路时,将这条宽阔得够两辆货用马车运输通行的道路建设在山脊和何亮的位置,山坡则开辟S字型的横向弯道,像一条灵蛇般曲折往上攀爬。
具体开路的时候,他命令管事带人注意选在斜坡的转折点上,用半切土半盛土的方式开辟,方便雨天时利用路面的起伏对山谷那侧转流排水。开路时挖到的木墩和表土等物质,则可以留在路肩的位置,大树则留在路缘,最后再运用表土切块固定工法来防止路面土壤在雨天或遭到崩坏。
让怀恩所惊叹的效率,在奥利弗眼里已经是慢得出奇。
但这也没办法。
在这个时代,只能全靠人力和简单工具,根本没有那无比便利的铲斗机啊。
不过在猜到麦肯纳伯爵的偷袭意图后,奥利弗对修路的热情度,就大为减弱了。
要是着急将路修得太好,岂不是他自己吃亏,便宜了届时要带着笨重的攻城器械进攻他的麦肯纳伯爵吗?
之所以坚持让奴隶们修了一小截,主要还是为了在商人前展示奥尔伯里发展基础建设的决心和实力,让他们更加对这座城市充满信心而已。
也是为了提醒他自己……不要在调过身来忙了一阵其他事情后,就不小心把修路的事给忘了。
“要是去往格雷戈城的路,一整条都是这么平整宽敞的话,该有多好啊!”
虽然从没听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却深刻无比地体会到了这样的落差心情的怀恩,几乎是在驱马踏上那条熟悉的破烂路的那一刻,就郁闷地叹了口气。
走过那么平整的好路后……更显得旧路路况糟糕,几乎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小心点我们的酒!宁愿走慢一些,也千万别把木桶磕破了!”
他反反复复地对车夫强调着,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这让车夫也倍感压力。
每当车轮不小心碾上一颗较大的石子,都要心惊肉跳地看一眼身后的酒桶,生怕这样的震动会让珍贵无比的货物打翻或破裂。
就在怀恩行到中途时,他忽然看到了远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当然,说是熟悉,也最多算是一张打过几次照面的熟面孔而已,双方交情淡泊得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是布克吧?那个书商。”
怀恩跟比尔小声确认过后,有些不解地看着神态慌张、连马车都不翼而飞了的对方,心里嘀咕着:难道是那么快就把货给卖光了,又想回奥尔伯里再进一批酒?
“嘿活计。”
抱着点羡慕和嫉妒的心情,怀恩老远地就冲对方挥了挥手,扬声道:“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格雷戈城里生意好做吗?卖得也太快了吧!”
就算酒再受那些男人欢迎,光是那些米酒再制酒的价格,也绝对不是最馋这些宝物的自由民们能轻易负担得起的高价,而得节衣缩食好几个月了。
布克显然也看见了他们,顿时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好尽快到他们身边来。
“他这是怎么回事?衣服破了,侍从也不见了,货也全没了。”
当他离得近些后,看清楚他这时的形容衣着的怀恩,心倏然沉了下来。
作为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他当然能看出对方的大致状态——哪里是他之前以为的‘提前卖光了货而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要再买一批酒去倒卖’,而分明是一只侥幸逃出生天、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惊鸟啊!
“你还好吗,我亲爱的布克。”
怀恩虽然已经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询问着:“愿伟大的猫猫神保佑你啊,你看起来真像是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水,请给我水。”
脸色苍白,嘴唇破裂的布克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索要“水”。
怀恩一挥手,侍从就立刻将一整袋干净的水给送来了。
不得不说,在这动物膀胱做的水囊里待了好几天的水,味道可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怀恩和比尔等人都是渴得厉害了,才硬着头皮往喉咙里灌几口,好忽略掉那有些恶心的滋味。
布克却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根本没有嫌弃这水味道糟糕的意思,当场就“咕咚咕咚”地灌完了一整只水囊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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