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有一线希望,裴千越都试一试。
风辞问:“所以你上次用这试探我,也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与薛唯一样的人?”
“那倒不是。”裴千越道,“我那时几乎已经确定你的身份,这样试探,不过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继续撒谎。”
风辞:“……”
“结果果真撒谎了。”裴千越淡淡道,“骗子。”
风辞:“…………”
这人到底怎么做到一会儿让人心疼得要命,一会儿又让人想揍得要命啊!
风辞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与他计较。
他们在寒山寺折腾了一整夜没睡,此刻到了这薛府,再被安神的熏香一熏,风辞终于生出点倦意。
他也不去睡床,只往外间的小榻上一倒。
薛府真不愧是富商之家,就连这小榻都比阆风城的床舒服。
风辞没骨头似的倚在榻上,撑着眼皮看裴千越。
后者依旧端坐桌前,肩背挺得笔直,那张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波,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冷若冰霜的孤高。但风辞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人实际幼稚又小气,完全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
但其实……就还挺可爱的。
这世上,恐怕只有风辞,会把可爱这个词和裴千越联系上。
风辞这样想着,眼底又浮现起一点笑意。
“主人在看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风辞的目光,裴千越忽然偏过头来。
风辞收敛了脸上的笑,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没有啊。”
裴千越起身走过来,在小榻边坐下:“没有么?”
“没有。”风辞正色道,“我刚在想正事,你别瞎说。”
裴千越“哦”了声,问:“什么正事?”
风辞连编都不用编,张口就来:“当然是思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们如今是跑来姑苏躲清闲,可那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无数仙门仍在面临着威胁。
寒山寺,只不过是这几个月以来,受害的其中一个仙门。这些日子,有多少人师门尽毁,又有多少人像小狐狸那样失去至亲。
想到这些,风辞神色认真了些:“不能再任由那凶手这么下去了。”
“嗯。”裴千越轻轻应了声,问,“主人有什么打算?”
风辞皱眉:“你问我做什么,这不该是你这个仙盟盟主考虑的事吗?”
裴千越身体微微倾斜,身后修长的发丝垂到榻上:“可主人说方才在考虑正事。”
风辞:“……”
好像是哦。
风辞清了清嗓子,不再与他说笑。
他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主意。
这趟寒山寺之行,对他们……至少对风辞来说收获很大。
很多先前怎么也想不通的疑点,到如今其实已经解开了大半。至于剩下那些,要是想查,是有办法查到的。
可到了这一步,调查真凶是谁,对他们已经没那么重要。
更重要的是,对方要做什么,又该如何阻止。
风辞问:“那份仙门名录里,排在寒山寺之前的宗派,没有一家遇害,对吗?”
裴千越:“是。”
“你看,凶手已经把避免死伤的办法告诉我们了。”风辞摊手。
这一点,在风辞去到寒山寺之前就有所猜测。
而如今寒山寺的灭门,恰恰是证实了这一推断。
最初知道那幕后真凶给仙盟列出名录,并根据那名录开始一个个屠杀仙门时,风辞原本以为那是凶手对仙盟的挑衅。
但经历寒山寺的事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不是挑衅,那就是一份冰冷无情、高高在上的预告和警示。
凶手在告诉那名录上的所有仙门,要么解散,要么选择投靠仙盟,否则,就等着死。
风辞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你们仙盟每五年才纳新一次,而且对前来投靠的宗派有层层考核,要求极高?”
“是。”裴千越道,“所以每次能顺利加入仙盟的不过两三家。”
风辞:“最近一次考核是不是快了?”
“距正式考核还有半年时间。”裴千越顿了顿,问他,“主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只要投靠了仙盟,就能逃过一劫。”
今年的仙盟考核尚未开始,那些宗派说是投靠,其实不过是向仙盟提交了考核申请。可就算如此,凶手依旧没有对他们动手。
“还有半年。”风辞低声道,“我记得第一家仙门遇害,距离如今也是半年。”
加起来正好一年。
而一年,恰巧就是仙盟留给各大宗派提交考核申请的时间。
风辞道:“他在等。”
那些仙门并非逃过一劫,而是暂时被放过。因为凶手在等,等待仙盟考核结束,等着看哪些宗派会被淘汰。
他想做什么?将修真界的劣等宗派全都清洗一遍?
风辞闭了闭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些如今不过是他的猜测,事情还未发生,过多猜测没有意义。
裴千越的长发末梢就垂在风辞手边,他无意识抓着把玩,淡声道:“把寒山寺遇害的消息,还有那份名录都公布出去吧,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裴千越的神情似乎略有迟疑,但仍点了点头:“好。”
风辞看出了他的迟疑,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想玩引蛇出洞是吧?”
凶手用一个寒山寺透露出避免死伤的办法,可同样暴露了他下个行动目标。
他们现在只需查一查,那份名录里还有哪家门派既没有投靠仙盟的意愿,也没有遣散弟子,然后提前去埋伏等待,便可等着凶手自己送上门来。
但那份名录一旦被公之于众,原本不知情的仙门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得出他们如今的结论。为求自保,他们也只能选择同样的做法。
这样一来,凶手失去目标,他们同样失去诱饵。
风辞抓着裴千越的长发,训斥:“你这仙盟盟主怎么当的,哪有将活生生的人当诱饵的道理?”
裴千越被他扯得顺势低下头,一只撑在风辞身侧:“嗯,主人教训得是。”
他这样靠过来,瞬间便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极近。风辞也不躲,就这么含笑看着他。
他们谁也没有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将气氛蒸得有些粘稠。
裴千越的手慢慢抬起来,掌心轻轻滑过风辞手臂、肩膀,一点点摸索到他脸上,碰到了风辞的眼睛。
冰凉的指尖拂过睫羽,弄得他有点发痒。
“主人果然在看我。”裴千越道。
风辞回答得理直气壮:“你是我养的蛇,我还不能看看么?”
不仅要看,他还要仔仔细细的看。
风辞的视线一寸一寸往上,从对方繁复的衣衫,纤细苍白的脖颈,形状锋利的嘴唇,最后……落到了他眼前覆盖的黑绸上。
风辞眼神微暗,低声问:“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
裴千越动作稍稍一滞,神情似有些不自然。可他很快恢复如常,问:“说出来,主人会替我报仇吗?”
风辞:“我把他挫骨扬灰。”
裴千越低低地笑起来。
风辞皱眉:“我认真的。”
“嗯,我知道。”裴千越道,“有主人这句话就足够了。”
风辞:“你——”
“都过去了。”裴千越指腹在风辞侧脸轻轻摩挲,“如果这是与你重逢的代价,我觉得值得。”
代价?
风辞隐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他脸色沉下来,一把抓住裴千越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眼睛到底……”
他的话还没说完,院子外头忽然响起脚步声,似是有人急匆匆跑过来。
“城主,我爹回府了。听说您到了府上,偏要过来见您一面,您看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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