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把其余几人吓得肝胆欲裂,他们抖抖索索地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形,连饶命的话都不敢说,死死抿着嘴巴,只是此起彼伏地磕头,恨不能把头磕碎了好向善君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善君杀了个人,心情好了许多,手掌压在棺木上,如摩挲美人的肌肤一般轻轻移过,好声好气地回答了方才的问题:“自然是那位名动天下的明霄剑主啦,除了他,还有谁的心配得上尊上呢?”
他摩挲棺木的手停下,不高兴地喃喃自语:“并蒂心……若不是我的心已经没有了……”
他自顾自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又高兴起来,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正要用力,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神情厌倦地将他们扔出去:“快滚吧。”
被扔出去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但还没有轻松片刻,就想起来了善君的命令,登时脸色又难看下去。
“明霄仙尊……他不是早就已经身死道消了吗?”一人压低声音问。
“谁知道,外头还传尊上也死了呢,这不是还活着?”另一人耳语般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是讽刺还是敬畏的扭曲表情,“不过,被那位大人这样疯魔似的缠着,要是我,我倒宁愿死了的好。”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脸色骤然一白,畏惧地朝紧闭的门扉看了一眼,浑身汗如雨下,连连后退着跑了。
善君懒得去听外头的人在说什么,他捧起那只小鼎,注入魔气,只有巴掌大的青铜鼎飞在空中,一圈圈扩大,最终成了一尊足有一人高的青铜大鼎,鼎身上雕刻着凶兽螣蛇,张大了嘴巴几欲噬人。
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开来,万人心头血盛在这鼎中,霎时便将一座香风氤氲的小楼熏得如同在修罗屠宰场。
他伸出手,在映出了他微笑面容的血池上轻轻撩了一把,看着指缝里滴滴答答落下去的血珠,伸到嘴边舔了一口,咂咂嘴,煞有介事地评价了一句:“太腥臭,尊上一定不喜欢这种味道。”
曲枝缠花灯中的火焰骤然熄灭,剩下一黑衣青年站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扭曲病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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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的暴雨之下,白昼与夜晚已经没有了什么差别,虽然滴漏显示现在是傍晚,但天色已经沉沉如夜,尤勾悄悄用一盏药灯换下了天衡床榻边的夜明珠,用灵火点燃那截带有异香的药木。
阿幼桑还带点儿孩子脾性,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尤勾早习惯了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架势,但还是记下了要在她回来后敲打她一番。
她们现在不是在处处都是自己人的危楼里,大祭司身旁只有她们二人,族人甚至不知道楼顶那具身体是无魄之躯,要是在这里大祭司出了事,她们就是死了也难辞其咎。
药木的香气徐徐晕染开来,将一座小楼都点缀得仿佛在人间仙境,这种药木没有别的作用,就是容易引人入睡,便是身负修为的修道者也会在药木作用下好眠一夜,手指粗的一截便价值十块上品灵石。
巫族别的东西不多,唯有这种药物多得能论车卖。
尤勾点了药木,在嘴里含了一片驱散药效的回甘叶,正要翻开手边的书,就听见外间风声忽然大了一霎。
她设置在楼中的阵法被触动了。
阿幼桑识得那种阵法,断然不会踩上去,凡人踩上去了不会引动阵法,只有修道者……
尤勾霍然起身,袖中数十尾灵蛇似利箭般射出,但她连来人的面容都没能看见,就软倒了下去,余光里只瞥见一片黑色的衣角,不紧不慢地绕过她向那方床榻走去。
大祭司……
她脑中焦灼的念头一闪而过。
善君没想到守在那个凡人世子身边的竟然是个会术法的女子,这一点猛地提起了他的兴趣,原本的杀招也改了,将人打晕在地上,审视了片刻,视线落在床榻旁那一截药木上。
“……听枕枝?”善君在魔域里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眼就将药木认了出来,伸出手将药木捻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巫族?”
随手将药木扔下,善君掀开幔帐,缓缓弯下腰去,笑眯眯的脸凑近沉睡的小世子,窗外电闪雷鸣,偶尔闪电一打,照亮床榻前一张雪白带笑的脸容,这场景着实瘆人。
好在天衡一直没有醒,善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片刻,纡尊降贵地抬手摸了两下他的手腕骨骼,脸上笑容一提:“玲珑骨?”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又摸了一遍,乌黑眼瞳里的笑意亮得惊人:“连上天也要助我。”
摸完了骨头,善君看天衡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可有可无的凡人,而换了肉食动物看猎物的眼神:“七岁的玲珑骨……”
他的手按在了天衡的肩头,就要抓下去时,忽然一顿:“不……还是等明霄的心取到了再来提这骨头更好些……”
“小孩儿,你可要好好长大,把骨头给我养漂亮一点。”善君耳语般贴着天衡的耳朵轻轻叮嘱,脸颊旁拉出了两个笑涡,“……好好长大啊。”
他在这里演着独角戏,披着鬼王皮子的天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碎珠楼,一落地就被浓重的血腥味熏了个头昏脑涨。
鬼王微微蹙起了眉头,侬艳斜飞的双眸里划过一丝嫌弃,大袖罗纱飘拂而下,迎面就是一只巨大的青铜鼎和一樽乌黑的棺木。
鬼王飘行在地上,双足分毫不沾地,十成十的恶鬼走路法,眨眼就飘到了棺木前。
……那个青铜鼎没什么好看的,浓烈的血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棺木上流转着一层善君的魔气,希夷没耐心去解开这层魔气,身形一散,化作鬼气,沿着棺木绕了一圈,慢慢融入了乌黑的棺木中,倏尔在棺木内凝聚了身躯。
不出他所料,棺木中放的果然是鸣雪的身体,七八岁孩童大小,一身玄色衣袍,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板着,双目紧闭,一副正在沉睡的模样。
希夷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而已,虽然有呼吸有心跳,内里并无一丝魂魄。
法则在无光的棺木中幽幽亮起:“善君跑到小世子那里去了,摸出了他身上的玲珑骨。”
天道闻言侧了下脸:“玲珑骨?”
法则有些无语:“世上有天生剑骨,身负剑骨者修行剑术一日千里,玲珑骨则是天赋异禀的灵修才会有的,有玲珑骨的人能沟通天地灵气——其实你的每一具化身都有玲珑骨啦。”
法则吐槽了一句:“天道能没有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么,你就算随便找一具躯壳附身足够的时间,那具躯壳也能变成玲珑骨。”
鬼王不关心这个,随意应了一声,将手掌贴在沉睡的鸣雪额头,正要催动鬼气将这具躯壳破坏殆尽,便听得法则急急道:“你要在这里动手?不行啊,动静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鸣雪这具化身都是实打实的魔尊之体,就算一点不防备地任由鬼气出入,想要将它摧毁殆尽也是一个大工程,鬼气魔气碰撞产生的漩涡八成能把这座半个东阿给夷为平地。
鬼王无奈地停下手,想了想:“那就偷走吧,送到海里再动手,正好借着大水的掩护,就是动静再大也不会被发现。”
所以等发现了玲珑骨的善君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轻快地回来时,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具封印未动却内里空空的棺木了。
善君盯着空空荡荡的棺木,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他这张脸生的英俊,但不知为何,他不笑的时候竟然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眼睛鼻子处处都好,偏偏合在一起就像是非人的恶物裹上了人类的皮囊,失去了笑容这个保护色,那种扭曲的怪异便前所未有地袒露了出来。
轰隆一声,精巧的碎珠楼自下而上开始崩解坍塌,高楼一层层下陷沉入地下,穿透磅礴大雨溅起数丈高的烟尘,地面裂开龟裂恐怖的纹理,坚硬岩石宛若柔软的油脂一般在沉重魔气的压迫下碎为齑粉,盛满血的青铜鼎发出嗡嗡的共振,眼瞳猩红的男人站立的乌黑棺木前,神情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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